尼姆巴顯然對伽裏巴這位老朋友知之甚深,但他也不想挑撥高澤斯師徒的關係。他漫不經心地告訴高澤斯一些關於死木杖的秘密,叫他在取得“生命之盾”之前不要試圖對抗死木杖,高澤斯因此與生命之盾的所有者聖徒科伯特結下了不解之緣。尼姆巴同時提醒高澤斯,死木杖的死亡力量一旦完全釋放,輪回體係將瓦解,生死各族均不再存在。
灰燼費頓的惡戰是高澤斯遭遇過的最慘烈的一場戰鬥。死木杖的力量透過生命之盾遍襲高澤斯生死兩側身體,使高澤斯心中產生了一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麵對死木杖的攻擊,高澤斯有時會產生一種像在看皮影戲的感覺,身臨險境卻無知覺,對生死的感覺淡如春風秋月。如果不是生命之盾時時散發出一些生命氣息,戰鬥將無法繼續。
高澤斯僥幸獲勝,卻再也不能忽略死木杖的存在。他決心徹底弄清伽裏巴究竟將死木杖作何用途。
高澤斯悄悄尾隨伽裏巴潛入地下城,生平第一次見到了自己的祖師爺。
高澤斯沒有看得見祖師爺長得什麼樣子,因為他總是有意無意地背對自己,但從他的背影,高澤斯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祖師爺雖然周身散發出強烈的死亡氣息,裝束卻頗有生氣。他身穿一件長可及地的黑色禮服,金絲滾邊,頭戴一頂寬沿禮帽,點綴著金黃銀白的花朵圖案,腳蹬步雲履,手戴銀線手套,臂上挽著一柄文明杖,正是高澤斯舍生忘死取得的死木杖。
高澤斯本對祖師爺心儀已久,而他的裝束又令高澤斯頓生親近之感。高澤斯覺得祖師爺太有品位了,這樣的裝束即便出現在結婚禮堂也毫不遜色。高澤斯曾不止一次產生過照樣定製一套的衝動,但怕被伽裏巴恥笑,不得不打消了主意,而且自己的枯死半體似乎也配不上這樣華麗的盛裝。
儀表和裝束沒能令高澤斯興奮太久,高澤斯很快發現祖師爺存在的這塊地方並不適合自己久呆。不僅自己的生者半體難以經受這裏的死亡氣息,就連已死一側也感受到一種毀滅力量。從祖師爺口中高澤斯得知這叫“絕對死亡”。這裏的環境就像已經毀滅的舊世界一樣,連亡靈族也不能存在。
幸好高澤斯已經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祖師爺交給伽裏巴一個雕刻精美的水晶骷髏,讓他在行星彙聚之日將骷髏頭安放在死木杖上,說這樣水晶骷髏能將死木杖的死亡氣息逐漸釋放出來,祖師爺稱之為“邪之息”。這樣新世界就會像舊世界一樣籠罩在絕對死亡氣氛中。
高澤斯用不著去猜測這樣做的後果,他已完全理會祖師爺對生命的憎惡程度,也許這種憎惡同樣適用於亡靈族,因為祖師爺同樣不樂意看到亡靈存在。
同時高澤斯了解到祖師爺可能來自宇宙某處,一直致力於將宇宙中的任何生命完全消滅,連死後的靈魂也不許存在。從祖師爺一段充滿詩情的獨白中高澤斯知道祖師爺對生命和靈魂的憎惡竟是源於對情感的憎惡。確實,沒有了生命和靈魂,情感也無處依存。
高澤斯心裏閃現出一個荒唐的念頭,大約祖師爺曾經被什麼人欺騙過感情,因此產生了這樣強烈的報複心情,於是祖師爺走遍宇宙,誓要將那個存在於輪回中的靈魂徹底消滅。
高澤斯不知道那個欺騙祖師爺感情的靈魂是否已來到這個世界,但對祖師爺這個“異星鰥夫”還是有些同情。不過高澤斯已沒有心情來細細品味“異星鰥夫”的感受,他不想成為祖師爺複仇行動的犧牲品,必須阻止伽裏巴在行星彙聚之日釋放“邪之息”。
高澤斯得到魔族領袖蘇拉斯公爵的幫助,共同展開了對抗伽裏巴的行動。
蘇拉斯公爵是囚禁伽裏巴的始作俑者,一直擔心伽裏巴的報複。不過伽裏巴似乎沒他想得那樣小心眼,伽裏巴倒像是個很能分清輕重緩急的大人物,從沒有采取過針對蘇拉斯的報複行動。
由於高澤斯的反叛來得太突然,伽裏巴措手不及,很快便告失敗,從此被困地下城。
失去了伽裏巴的指導高澤斯再次陷入迷茫之中,於是他將大部分時間用於研究自然魔法,但留在心裏的那個疑團卻始終沒有出現一絲破解的可能。這次高澤斯舊地重遊,希望能在獵人福地這片森林中發現一些線索。
獵人福地本是森林邊緣一片綠地,神眷河與流金河在此交彙,衝積形成了麵積相當廣闊的三角洲。高澤斯當年開始流浪時這裏隻散居著一些來自亞蘭諾恩的精靈獵手,而現在已被騎士族和精靈族兩大陣營分割占據。
高澤斯依稀記得獵人福地東北側的那片森林的路徑,那裏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覆蓋在冰雪之下,人跡罕至,而冰雪消融的時候從流金河上遊會有大量生物屍體隨流而下,當地人視之為不祥之地。一些膽大的獵人也曾進入北部森林探險,大多死於非命,僥幸逃脫的也變得渾渾噩噩,不久就形消精枯而亡。
高澤斯從當地人口中了解到這些,與自己的經曆相印證,確信森林中一定存在著一種神秘力量,能夠至人神智失常。這嚇不住他,反而增加了前往一探的好奇心,他要從中找到三年時間失落的秘密。
沿流金河逆流而上,陸續發現一些動物屍體順流而下。此時正是炎炎夏日,而這些屍體毫無腐爛跡象。憑借對死亡現象的深刻理解,高澤斯相信此地有一種強烈防腐能力,這究竟是魔力還是抗魔力就不得而知了。
通常屍體隻有在沙漠幹燥環境下才能因脫水而不腐,在潮濕環境下隻有以泥漿包裹嚴密才行,但這裏顯然另有原因。
此時天氣炎熱,他本以為穿行於密林中可避酷暑,但樹木越來越少,枝葉枯黃稀落,猩紅的植物根莖裸露在褐黃色的泥土中,形狀猙獰。高澤斯心中湧起一種極端煩燥不安的情緒,胸中煩悶欲嘔。這對他來說是一種熟悉又新鮮的感覺。熟悉是因為他漸漸找到了當年離開此地時的感覺,新鮮是因為這麼多年來已從來沒有過這種活著的感覺,即便是吞食令人作嘔的斑斕蜘蛛高澤斯也沒有產生過什麼不適的感覺。
高澤斯運起抗魔咒,這種自然魔法可以對抗所有已知魔法,如果這裏的環境是由於魔力產生的,抗魔咒可以幫上大忙,但似乎沒有作用。
高澤斯小心分辨生死兩側身體的感覺,發現本不應對自然產身多少感應的死亡一側同樣有些異樣感覺,隻是感受與生者一側截然不同。高澤斯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凱恩,同樣是生死力量集於一體,凱恩對生死威脅都具有相當抵禦能力,而自己卻分明感受到生死雙重威脅。這些天他已逐漸弄明白,凱恩雖有生死兩重力量但並非半生半死之軀,而自己是半生半死之軀卻無生死兩重力量。
高澤斯顧不得感慨許多,集中意誌前進。當年從這裏出去,雖然有些不妥,終究已經克服,今日不同往日,此番進入,大不了大病一場而已。
想到大病一場,高澤斯有些迷惑,有記憶以來從來沒有生過什麼病,甚至身體一側被燒成這樣仍安然無恙,雖非生,也未死。高澤斯雖然是個孤兒,從小被吸血鬼養父洛斯坎養大,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普通人類嬰兒,在圖書館大火中自問必死,卻意外逃生,留下半生半死之軀,想來之所以能夠如此,必與失蹤三年有關。
森林越加疏疏落落,大片陽光透入林中,頭頂是大片藍天白雲。高澤斯默運冥想能力,周圍一片死寂,不僅沒有生物,也沒有亡靈。這裏雖不是“異星鰥夫”所說的“絕對死亡”之地,卻已相差不遠,若去除林中樹木,就是一個十足的荒涼星球。海洋寂寥,尚有生命,沙漠無聲,或有亡魂,而這裏卻是個十足的寂滅之地。
穿過最後幾株樹木,一帶遠山映入眼簾。高澤斯衝出樹林,對眼前景象目瞪口呆。
藍天白雲依然如故,遠山在強烈陽光照耀下猩紅如血。流金河清澈見底,河底金光閃耀,腳下滿是紅黃混雜的碎石。
不遠處山腳下是一個巨大的湖泊,鋼藍色的湖麵升起一條條丈餘直徑的碧綠煙柱,通天接地,與雲彩相連。
正興奮莫明,一種令精神渙散的力量迅速透入四肢百骸,高澤斯恍然發現這次離得太近了,急忙往回奔去。
高澤斯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涼蓬下麵涼席上,雖然天氣炎熱,尚有席席涼風,耳伴是叮叮當當的錘擊聲,大約是一個鐵匠鋪。
高澤斯翻身下來,見偽裝成拐杖的天使之刃就在旁邊,柱起拐杖,向鐵匠鋪走去,熊熊爐火旁一個健壯青年正在鍛造一件兵器。
青年見高澤斯走來,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迎上前來道:“先生醒了,請到外麵坐吧,這裏熱得很。”
高澤斯見青年態度恭敬,顯已看破行藏,便隨他到涼棚坐定。青年侍立一旁,卻不坐下。高澤斯道:“你也坐吧。這裏是什麼地方?”
青年忙道:“這裏是艾丁堡,離獵人福地不遠。獵人福地在打仗,不太安全,我自作主張,將先生帶到這裏來,還望先生不要見怪。”
高澤斯知道青年並非尋常鐵匠,笑道:“你救了我,還說什麼見怪不見怪的話。你是怎麼發現我的?不會是湊巧吧。”
青年忙道:“喔,忘了給先生說,我叫約瑟夫,以前在海島上跟隨師傅學鐵匠手藝,後來師傅避仇離開了,就一個人四處闖蕩。最近打聽到師傅在這裏出沒,就來找師傅,看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實不相瞞,先生的裝束和師傅很相似,因此循跡找尋,卻在森林中發現了先生。”
高澤斯對這個解釋很滿意,但對那個與自己裝扮相似的人有些好奇,青年言語恭敬,沒有直說自己大約和他師傅一樣,都是坡足緲目。便道:“我也實不相瞞,我叫高澤斯。”
青年急忙叩拜,高澤斯伸手扶住,續道:“眼下已失國,不是什麼國王了,你也不要見外。看你如此身手,師傅必更高明,還有什麼仇家能令你們退避三舍?”
青年顯然早已知道高澤斯的身份,聽高澤斯自報家門並未手足無措,此時道:“我對仇家知之不多,聽師傅說是個亡靈法師,法力高強,名叫法克斯。”
高澤斯心中略驚,但拐察色,約瑟夫顯然不知自己和法克斯的關係,大約法克斯身份隱秘,外麵人尚不知奈克羅斯政變便是他的傑作,故作鎮定道:“你們怎會與他結怨?”
約瑟夫道:“我師傅是海上唯一能夠鍛造魔法兵器的人,名叫巴諦摩,這個法克斯央我師傅幫他打造一件叫恐懼護符的死亡法器,我師傅口頭答應,乘機跑了,法克斯便四處追尋,師傅隻好四處躲避。”
高澤斯暗暗點頭,恐懼魔法並不高深,但能自動釋放恐懼氣氛的法器卻非同小可,高澤斯對巴諦摩並非一無所知,新世界傳言隻有此翁繼承了舊世界鍛造魔法兵器的能力,自己一直有所不信,看來竟是真的。而這法克斯果然非同小可,竟已找到過巴諦摩。若非巴諦摩有所顧忌,法克斯已有收獲。不過以法克斯的能力,恐懼護符對他而言其實無甚大用,高澤斯恍惚想到一件事,忙道:“法克斯初次見到你師傅是什麼時候的事?”
約瑟夫道:“兩年前,那時我和師傅住在蜘蛛島蜘蛛森林中。”
高澤斯暗暗吃驚,敵暗我明,原來法克斯的行動至少可以追述到兩年前,而自己糟然未覺。高澤斯略加思索,想到一個好主意,既然法克斯一直在暗中算計自己,何不以毒攻毒,也設一圈套,算計一下他?他既到處尋找巴諦摩,自己何妨扮作巴諦摩,給他一個驚喜,倒要看看他究竟還有多少陰謀詭計。
高澤斯道:“我有一個想法,這個法克斯是奈克羅斯叛亂的核心人物,我打算偽裝成你師傅,算計一下他,你看如何?”
約瑟夫高興道:“這樣太好了,如陛下能就此除去他,也幫了我師徒大忙。這個法克斯找不到我師傅,就四處找我,兩年前曾捉住我,幸虧一位異人相救,這兩年多我相貌變化很大,他大約已認不出我,但我一直提心吊膽,擔心被他發現。陛下與師傅本來就七分形似,稍加偽裝就可神似。我替師傅謝您了!”說畢恭敬下拜。
高澤斯伸手扶起,道:“你既師從巴諦摩,是否也能夠鍛造魔法兵器?”
約瑟夫道:“師傅並未正式收我為徒,而且隨師傅時間不長,不過我曾協助師傅鍛造過兩件魔法兵器,對鍛造方法略知一二,師傅說我不具備占火能力,因此尚不能獨力完成鍛造工作。我正自修占火術時法克斯就來了。”
高澤斯暗暗點頭,看來這青年的命運與自己頗為相似,雖有名師,但想要學些東西必須靠自悟,這並沒有什麼不好,也許反而能激發更好的鑽研精神,但心理上會沉重一些。便道:“占火能力是修煉高級混亂魔法必備的能力,我略知一二,你於我有恩,便教給你吧。”
約瑟夫大喜過望,急忙拜倒。高澤斯再次扶起,道:“我和你一樣,修煉魔法都是自悟,因此也不必談師徒名份,將來你技藝大成,就心安理得地成為開宗立派的宗師,倒也少了許多拘束。哈哈。”高澤斯本是性情隨和的人,而約瑟夫的性格似乎嚴謹得多。
高澤斯精修死亡與自然魔法,生平罕有敵手,後來自修混亂魔法,成為大魔法師的職業,由於這三種魔法並無相克之處,因此進境順利,混亂魔法也有小成,已初步具備占火能力。由於鬼族多數畏火,高澤斯在靈峰塔突然施展火球魔法,便收奇效,乘機逃脫。他雖是鬼族之王,心裏最大的敵人卻也是同族之鬼,因此悄悄苦練混亂魔法,鮮有人知。
此後幾天,高澤斯著重指點約瑟夫占火能力,約瑟夫果是奇才,聞一知十,進境迅速。更令高澤斯嘖嘖稱奇的是,約瑟夫不僅鍛造能力已得巴諦摩真傳,櫥藝也是一絕,高澤斯雖無口腹之欲,對他的手藝也自稱讚,這竟也是巴諦摩的真傳。想來櫥藝和鍛造都必須精通火候,因此頗有相通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