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是個有心人,一邊苦練占火術,一邊也沒忘了幫高澤斯裝扮得更與師傅神似。高澤斯的鐵杖做工本極粗糙,不過以鐵皮包裹住天使之刃而已,經他改造,成為一件不可多得的趁手裝備。隻有這樣才能符合一代鑄造大師的身份。
鐵杖以精鋼鍛成中空,支於腋下的部分襯以鹿皮,扶手處暗含機括,隻須輕觸,天使之刃便應手而出。高澤斯原帶銀製麵具,以遮掩半枯麵容,但不想被人認出,不得已改為人皮麵具,約瑟夫便以古銅鍛造一張麵具,戴上後與海上居民膚色無異,在高澤斯右眼處襯以墨玉鏡片,不僅遮住空洞的死亡之眼,更不妨礙視覺,比簡單以皮罩遮住好出許多,畢竟高澤斯並非真的緲目,死亡之眼雖不同於生命之眼,如果遮住,也會感到不適。
高澤斯已粗略了解了一些巴諦摩的生活習性,由於巴諦摩不喜拋頭露麵,摹仿起來料難識破。
此時已是六月底,高澤斯屈指一算,自己獵人福地一行,又有三天時間不翼而飛,從約瑟夫口中,自己自昏迷到被救出並無耽擱,顯然水銀湖畔的時空有些異常,不過自己確無能力探出究竟,隻好暫且作罷。無暇多想,辭別約瑟夫,匆匆趕往法覺寺。
這一天,高澤斯正在法克斯墓前徘徊,身後一陣陰寒氣息悄然迫近,一回身,麵前一個模糊身影,正是法克斯。
高澤斯故作鎮靜,嘿嘿冷笑。
法克斯陰測測笑道:“巴諦摩先生真是奇人,我四處找您不著,您倒把我給找著了。嘿、嘿,今天是個忌日,您不會這麼好心給我上墳吧。”
高澤斯知計奏效,故作深沉,冷笑不語。
法克斯似知他心意,道:“巴諦摩先生,我對閣下並無惡意,隻盼您能高抬貴手,替我打造恐懼護符,必有重謝。”
高澤斯沙啞著嗓子,道:“哼,恐懼護符有什麼了不起,你苦苦相求,究竟有何目的?”
法克斯嘿嘿笑道:“恐懼護符確實沒什麼了不起,隻是我曾答應一位故人,君子一諾千金,請先生成全。”
高澤斯道:“你不說便罷,我沒那工夫。”
法克斯奸笑道:“先生隻管做生意,盡管開出價錢,何必問那麼多?先生何必強人所難呢。”
高澤斯略加思索道:“哼,開價錢,那我就開個價錢,瞧你做不做得到。我要奈克羅斯。”他惱法克斯助伽裏巴奪取奈克羅斯,此時便噎他一下,輕易答應反增懷疑。
法克斯嘿嘿笑道:“先生神通廣大,竟已探得幾分秘密。你要奈克羅斯這有何難。我驅逐高澤斯不費吹灰之力,對付伽裏巴更是舉手之勞,隻要先生幫了我這個忙,你便是奈克羅斯國王。”
高澤斯聽他出言不遜,怒氣暗生,但他如此重視恐懼護符,倒是始料不及,道:“小小護符竟有如此價錢,哼、哼,奈克羅斯豈是你隨便送人的。”
法克斯知他不信,轉了幾個主意,道:“空口無憑本也難以取信於先生,隻要先生金口一諾,我便將伽裏巴魔法契約交於你,那時伽裏巴如在你股掌之間,你想過過國王癮豈不是尋常小事。”
高澤斯心中一動,自己由於有與伽裏巴的魔法契約束縛,一直受到牽製,不能自由,如果得到伽裏巴的魔法契約,兩相抵消,從此再不受束縛,豈非絕妙?雖知法克斯必有來曆,但他豈能取得伽裏巴的魔法契約?難道他同伽裏巴的主人竟有某種聯係?當即道:“既如此說,我答應你。且把契約拿來。”
法克斯道:“先生果然爽快,但這魔法契約尚在奈克羅姆,先生一同前往,甫入奈克羅姆,必將契約雙手奉上。先生可有疑慮?”
高澤斯自不懼奈克羅姆,故作沉吟,鐵杖點地,道:“行!一言為定。”
不數日兩人來到奈克羅姆。高澤斯做夢也想不到會以這種方式重回王宮,正合大隱隱於朝之意。此時伽裏巴正禦駕親征,駐紮在維特羅斯,王宮內法克斯隻手遮天,無人敢於過問。高澤斯本十分熟悉宮中路徑,卻故意裝作磕磕碰碰。
法克斯果是“信鬼”,不多久便將伽裏巴的魔法契約奉上,高澤斯略看一眼,已知非虛,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急忙納入懷中。他得到約瑟夫一些指點,一路上早已琢磨出一套打造恐懼護符的獨門密招,騙過法克斯易如反掌。
高澤斯在地下城找了一間密室,命人將一應物品備齊,隻留數名僵屍聽用,其餘人不得傳喚不得進入。就支一口大鍋,將七七四十九隻骷髏頭扔進去,先煮個七七四十九天再說,法克斯怎辨真偽?
法克斯暗暗稱奇,有求必應,心道隻要護符練成就行,隨你如何折騰。卻派十餘吸血鬼遠遠監視,不令逃脫便成。
高澤斯在密室中展開伽裏巴的魔法契約,暗頌解咒密語,契約化作一團銀色煙霧,漸漸散去。高澤斯心中狂喜,不枉一番做作,竟有如此收獲!有一天伽裏巴打開寶箱,發現契約失蹤,疑神疑鬼不說,隻怕又要聲嘶力竭地大喊大叫一通。
高澤斯半生磨難,直到今天才得自由之身,心中感慨。自小被洛斯坎吸血十載,生命力量孱弱,又被伽裏巴禁錮二十年,心靈晦暗之極,如今解脫,先呼呼大睡一覺再說。
豈知高澤斯一番做作,不僅自我解脫,也解脫了巴諦摩,不然法克斯陰魂不散,遲早將他找到。至於伽裏巴,做夢也想不到主人會將魔法契約拱手送人,自是始終忠心耿耿,豈有異心?
高澤斯在宮中靜養數日,本極無聊,卻探得幾個重要消息。一是馬得已赴海外尋找龍之墓地,二是瑪維士率吸血鬼赴沙漠探尋金字塔。馬得與高澤斯有魔法契約,容易控製,如能探得龍之墓地,當能先一步取得消息。瑪維士曾是自己的鐵杆盟友,由於奉伽裏巴之命從他手中奪取死木杖,結下不解之仇。瑪維士雖借口尋找屍源,隻怕另有所圖,他是個不甘居於人下的家夥,也許嗅出了什麼東西。
高澤斯決定乘法克斯放鬆警惕,悄悄接觸一下“異星鰥夫”,看來他不僅是伽裏巴的主人,很顯然也是法克斯的主人。
高澤斯曾尾隨伽裏巴見過“異星鰥夫”,此次輕車熟路。
忍住凍結靈魂的寒冷,高澤斯又見到了“異星鰥夫”。高澤斯悚然一驚!本來這裏隻彌散著強烈的死亡氣息,此刻卻覺得濃鬱的死亡氣息中有暗香浮動!不僅略有些生命氣息,甚至有幾分熟悉。高澤斯暗暗稱奇,莫不是“異星鰥夫”也耐不住寂寞,竟在這裏培育出什麼“死亡之花”?!顧不得想太多,急忙凝神靜聽。
法克斯正謙卑地向主人彙報情況。
“異星鰥夫”是個涵養極深的人,上次的計劃雖告失敗,卻絲毫沒有影響他的信念,依然是一幅雍容典雅的樣子。仍然是背對高澤斯,也背對法克斯,手中仍挽著那柄文明杖,正是令高澤斯心有餘悸的死木杖。
高澤斯偷瞧“異星鰥夫”,心中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異星鰥夫”雖近在眼前,卻隻能看到一個沒有背景的背影,與身影暗淡的法克斯相比,立體感反而不如,莫非法克斯近在身後也看不到他的尊容?
高澤斯已有數次機會感受到這種感覺,一次是與瑪維士作戰時,由於死木杖的作用,高澤斯曾產生過這種如在夢中、身心分離的感覺,另一次就是數日之前,在水銀湖邊,高澤斯意識清晰地進入了一個足以粉碎現實的幻夢中。難道“異星鰥夫”正處於相似時空?
“異星鰥夫”身如幻影,握住死木杖的手卻異常完美而有質感,死木杖已鑲上了那個水晶骷髏,“異星鰥夫”以品質極佳的修長手指緩緩摩磋著水晶骷髏,道:“我不能等到下一個行星彙聚之夜,那要等六千年。那時生命力量會太強大。必須取得恐懼護符,這樣在歲暮月圓之夜就能將它們組合起來,釋放出‘邪之息’。這將是生命在這個星球上存在的最後一年。”
高澤斯知道他一直沒有放棄“邪之息”計劃,卻不知他又有高招。想像水晶骷髏安在死木杖上,再圍上恐懼護符,恰如一個稻草人,而這“邪之息”究竟是什麼能力,竟能如尼姆巴所說,瓦解輪回體係。這個“異星鰥夫”,究竟哪個異星淑女讓他傷透了心,對情感的憎惡一至於斯,誓要毀滅生命和靈魂。
法克斯諂媚道:“主人,如今奈克羅斯境內死亡力量正不斷增加,就算沒有‘邪之息’,我們也能憑鬼族力量消滅所有生靈。”
“異星鰥夫”道:“神、鬼、人三界相依相存,有人才有鬼,有鬼豈會無人?這叫輪回。生命之初是人鬼莫辨的,因為神的好惡,而分辨陰陽。陽中至陽為神,陰中至陰為鬼,孤陽不生,孤陰不長,故鬼神因人而存在。陰陽對立消長,生死輪回不已。‘邪之息’可以融合陰陽,故能不生不滅。這不是破壞而是創造,不是毀滅而是永恒。我曾在四個星球上完成這偉業,眾神也不能否定這功德,使瞬間變成永恒。當你在那裏漫步,就像走進婚禮的殿堂,你就是唯一的新郎。不需要音樂和燭光,沒有虛情假意的祝福和妒忌的目光。任你輕歌曼舞,沒人說你瘋狂,這世界就是永不凋謝、永不變心的新娘。”“異星鰥夫”的眼神無法得見,想必已幻出異彩,他輕柔的步伐,如置身他的殿堂,似不想驚嚇他嬌怯的新娘。
法克斯唯唯諾諾,道:“您說得是。那麼死亡密塔的開啟對我們的計劃有無幫助?而且據說新大陸共有五座密塔,造您所說,凱恩能夠開啟死亡密塔和生命密塔,那其它密塔有無開啟可能?我經過多方探查,除了法覺寺的秩序密塔已為人所知外,其餘密塔均無人知曉。”
高澤斯暗驚,他知道法克斯因揭示秩序密塔而喪生,莫非複活後仍在打這主意。當即凝神靜聽。
“異星鰥夫”道:“我知道你念念不忘的仍是想打開秩序密塔的封印,可這對你並無好處,而且目前難以做到。死亡密塔之所以能夠被揭示,因為它曾經開啟過,力量已宣泄不少,凱恩才能僥幸成功。其它密塔無不包含著至高無上的魔法力量,開啟者能夠獲得亙古未有的極限魔法力量。比如自然魔法密塔,封禁著巨龍力量,如能揭示,便可獲得龍力,可以任意幻化作龍形,獲得龍的生命力。這豈是常人所能做到的?隻有獲得金字塔內封禁著的反自然力量的自然魔法大師才有萬一可能。凱恩的生死力量與生俱來,卻到哪兒找另一個身具秩序與混亂力量的混亂賢者?”
法克斯道:“假如五座魔法密塔一起開啟,那這個世界是否會變成魔法世界?這會有什麼不同?”
“異星鰥夫”道:“隻是魔法力量更強而已,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魔法世界,生命是神的魔法,心靈就是生命的魔法世界。魔法不論對於生命或宇宙,都不是好東西。眾神並非不知道這一點,隻是他們一貫虛偽,他們豢養生命,視為寵物,教以智慧和魔法,以為恩賜。當生命力量過於強大,魔法力量彌散於宇宙之間,神的存在也受到危險,宇宙也可能因為對立相依的魔法力量的激烈衝突而毀滅,眾神便將過錯歸之於無知的生命,將他們毀滅,眾神稱之為‘末日審判’。這一切歸根結底就是虛偽。我們崇尚無始無終的真實,不生不滅的永恒,不想看到跳梁小醜到處折騰,一遍遍演示卑鄙與貪婪、虛偽與無知,仍難逃覆滅。”
高澤斯一直苦思冥想如何開啟自然魔法密塔,因他身具極高自然魔法力量,對自然密塔自是向往。死亡魔法雖亦所長,但死亡密塔已被凱恩開啟,相信力量已被凱恩取得,也許凱恩年幼,並未獲得什麼極限力量。此刻聽“異星鰥夫”如是說,正與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心下再無懷疑,不由欣喜異常。至於“異星鰥夫”高深莫測的宇宙哲學,高澤斯並無興趣。
此刻他和法克斯轉的是一樣的鬼主意,真想上前抱住法克斯好好親上兩口。眼看時間差不了,急忙悄悄溜走。“異星鰥夫”仍在高談闊論,聲音如影隨形。
高澤斯回到住處,熊熊烈火正煮著發白的骷髏頭。驚魂稍定,高澤斯盤算著該是離開的時候了。此次擺駕回宮,收獲頗豐,琢磨著離開時不要讓法克斯起疑才好,免得日後落下笑柄,而且說不定這重身份還可再用。特別是缺盤纏的時候隻須命人捎個話,還怕他敢不雙手奉上?保證孝順得龜兒子似得。
想到盤纏,高澤斯覺得確有必要準備一些,有錢好辦事,有備無患嘛,何況這宮中的一草一木都是自己的,不告而取,算不得偷。
高澤斯正在宮中四處順手牽羊,收集財物,忽聽得宮中大亂,一派亂糟糟的聲音,鬼族爭相傳告:伽裏巴前線大敗,奈克羅姆魔族造反,蘇拉斯公爵大軍前來。高澤斯暗自慶幸,這個蘇拉斯是遲早要造反的,就讓他與伽裏巴先拚個兩敗俱傷吧,自己也好乘亂溜走。隻是伽裏巴以傾國之兵也不是依梅利婭的對手,讓人覺得怏怏,這個小姑娘這會兒一定正得意洋洋。閑事少管,趕在瑪維士之前取得反自然力量最為緊要,回頭再收拾他們。
他悄悄離開,臨走仍沒忘記再涮法克斯一把,留書稱殺氣太盛,骷髏頭暫時練不成了,待戰禍平息,自來履行契約。內戰不息,叫我這個國王怎麼當?你違約在先,我不辭而別,保留權利,告你違約。
他猜想得到法克斯讀信時氣急敗壞的樣子,但這個秩序魔法弟子涵養不錯,相信不會破口大罵,還得想些連篇鬼話,擋塞一下主人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