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才能激發出這種突變的力量呢?必須找到一種鍛煉反自然能力的方法才行。
高澤斯邊想邊走,東方漸亮,此時走在島的西麓,相信島東邊的海麵上不久就會升起一輪紅日。高澤斯放眼望去,卻見不遠處山崖上一位老人向海端坐著,正望著遠處一座孤島出神。這是高澤斯一夜行軍發現的第一個動物,也是自己的同類,高澤斯暗生親近之心。島上隱士極多,但大多數都有難言之隱,因此可要小心了,莫要犯了人家忌諱。
高澤斯放慢腳步走過去,老人仍盯著海上孤島。
高澤斯停下腳步,抱拳道:“打攪了。請問老人家,這裏是何地界,離蒲公英地還有多遠?”
老人轉過身來,胲下幾縷長須隨風飄拂,他上下打量高澤斯一回,道:“老人家我擔當不起,看閣下年紀,我比你癡長幾歲而已。蒲公英地由此向東,以閣下腳力,不出兩個時辰便到。”
高澤斯見此人形貌六十餘,而自己年未四十,他卻說比自己癡長幾歲,有些詫異。從來隱修之人鶴發童顏,長相年輕,沒見過越修越老邁的修士,便道:“噢,請恕眼拙,道兄臨偈石、觀滄海,可是修煉什麼了不起的神功?不揣冒昧,請勿見怪。”高澤斯臉老皮厚,心道不問白不問,若換了凱恩,心裏縱一百二十個好奇,斷乎問不出口。
自稱年輕的老者道:“哈、哈,我練的這神功就是臉皮神功。你想啊,夜夜吹海風、曬月亮,臉皮能不老嗎?”
高澤斯哈哈大笑,他朋友甚少,能令他開懷大笑的朋友更沒有一個,沒想到和眼前這人卻一見如故,臭味相投。所謂傷心人別有懷抱,寧可老臉皮,也要吹海風,這倒很像自己喜歡做的事。道:“道兄,這臉皮神功原是混世的工夫,道兄仙居於此,練這門子工夫有什麼用呢?”
老者指了指旁邊一塊巨石,道:“一路勞頓,坐下歇歇吧。說起來不怕閣下恥笑,我雖閑居於此,每有入世之心,奈何臉皮薄些,羞見故人,因此彷徨。”
高澤斯確也覺得累了,便坐下歇息,道:“道兄,似你我這等年紀,新世界何來許多故人故事?羞見之說,多慮了吧。”
老者笑道:“新世界芸芸種種,皆後生晚輩,非我所謂故人。故人者,故時明月故江山,故時江山故人還,所羞見者也!”
高澤斯暗自吃驚,心道照你這番言語,竟能扭轉乾坤嗎?恢複舊江山,又見故人還?果如是,這可是最最了不起的反自然力量。笑道:“乾坤日月,運作自然,故時江山,一去不返。道兄何必作杞人之憂呢?”
老者微笑不語,目光轉向遠處那座孤島,半晌道:“閣下可知麵前這座島為什麼叫晨曦島?”
高澤斯注目望去,本不知那島的名字,不過那島在多芬雪島的西邊,望西看晨曦,倒的確有些奇,便道:“噢,或者晨曦島的西邊別有天地呢。”若有人從更西邊的地方看過來,那晨曦島之名也不稀奇。
老者道:“不錯,更西邊是無盡的天,無盡的海。不過晨曦島之名卻是本地土著起的。”
高澤斯道:“那有什麼玄虛呢?”
老者道:“晨曦島是一座頻繁暴發的火山島,衝天火光映紅了天際,比晨曦更奪目耀眼,因此土著稱之為晨曦島。”
高澤斯“噢”了一聲,心道你夜夜於茲,該不是等晨曦吧,這火山暴發縱然頻繁,卻也不是這麼等來的,而且,這和舊江山有什麼關係呢?道:“土著果然雅趣,這個名字取得好。”
老者道:“土著不會弄巧,看到什麼就說什麼,所以貼切。”
高澤斯暗暗點頭,道:“如此說,這晨曦島可與道兄所說的舊江山有什麼關聯?”
老者笑道:“我猜閣下一定是高澤斯陛下吧,哈哈,我是從你隨身攜帶的天使之刃猜到的,我的名字叫布瑞克斯,有道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哈哈。”
高澤斯被他點破身份毫不吃驚,可對布瑞克斯之名一無所知,不由納悶。他分明感受得到布瑞克斯身上有一種至大至剛的王者之氣,可從年齡上來講,自己總該略有耳聞吧!除非老者年紀其實很大了,故意跟自己瞎扯,便道:“道兄法眼無差。”
布瑞克斯道:“你既已佩帶此劍多年,應該知道天使之刃乃是一位上古惡魔所鑄,你可知此魔是誰?”
高澤斯連連搖頭,道:“我雖然聽說此劍是惡魔鑄造,卻沒聽說過這惡魔之名,請道兄指點。”
布瑞克斯道:“據說天使之刃是塞倫的先祖、魔王史萊爾鑄造的,他為了能很好控製自己的魔族手下,幹了這件蠢事,結果寶劍落到了騎士之王艾倫費陛下的手中,魔族失去了一統天下的最好時機。這一天還會再來嗎?”
高澤斯對魔族雖不陌生,但也未能充分掌握魔族力量,在和新的魔族領袖蘇拉斯公爵的合作過程中也沒有獲得召喚惡魔的技能。不過高澤斯看得出,布瑞克斯與魔族不會有多少聯係,他為什麼會對魔族曾經的失敗這麼耿耿於懷呢?那些千年往事早已灰飛煙滅,還有什麼可感懷的?布瑞克斯的故事絕不會那麼遙遠。道:“魔族的潰滅是遲早的事,據說它們不能通過眾神開啟的傳送門,因此在終結日後逃到異度空間,我們稱之為魔域。我曾經以天使之刃打開過魔界之門,救出了我的老師,後來我也曾嚐試過再度開啟它,卻沒有成功過。”
布瑞克斯道:“你之所以能夠打開它,那是因為有伽裏巴的靈力引導的結果,現在你之所以不能順利往返於魔界,隻因為你的冥想能力還不夠好。隻有結合冥想和鬼神術,你才有可能進入魔界。”
高澤斯連連點頭,不錯,進入魔界是靠冥想而不是鬼神術,自己一向都是想錯了。其實上次發現魔界之門、以天使之刃的能力進入魔界,仍是探索自然的結果,自己本該想到這一點,但總是想當然地以為魔、鬼是一家,因此總是在鬼神術方麵下工夫,可說是越走越遠。忙道:“多些道兄指點,不過以冥想能力進入魔界,隻是精神進入,而不是身體進入。”
布瑞克斯道:“在所有種族中,生命體係靠的是生育,亡靈族靠招魂術,那麼魔從哪裏來?”
高澤斯道:“據說魔由心生,也有人說魔來自宇宙某處,卻不知究竟。”
布瑞克斯道:“從哪裏來並不重要,但魔的傳播途徑卻很多,所以才能像蝗蟲一樣密布於宇宙之中。所謂生物皆可入魔,故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哈哈,魔站在了道的肩膀上,當然站得高,看得遠。魔由心生,魔界是幻,因此魔也不必通過什麼傳送門。”
高澤斯對入魔、附魔總算略知一二,對魔道互長的道理也信之不疑,幸好鬼族無心,故不會入魔,不然在和魔族打交道時還真得小心。高澤斯道:“多謝道兄指點。那麼道兄擔心的是附魔而來還是附魔而去呢?”他想既然布瑞克斯擔心什麼故人相見,無非是故人附魔而來,或者自己附魔而去,現實中哪裏還有相見的可能?
布瑞克斯哈哈笑道:“來既是去,去既是來,我可回答不好閣下的問題。”
高澤斯道:“難道這來來去去和晨曦島有什麼關係嗎?”他被布瑞克斯牽著鼻子團團轉,總算沒忘記晨曦島這茬。
布瑞克斯暗自點頭,道:“當年魔王史萊爾鑄造天使之刃,使魔不能為自己正名,成為異類,現在晨曦島這座熔爐,又會鍛造出什麼樣的劍呢?不會是第二柄天使之刃吧?”
高澤斯心道布瑞克斯久居於此,必有許多發現,不過自己眼下可沒時間理會這些,反正魔族對鬼族無甚大害,縱有害自己也有心無力,不如且去,便道:“眼下我也正忙於複國之事,而且我對魔族知之不深,這是敵是友也很難說,不知有什麼可以幫得上道兄的?”
布瑞克斯道:“正是,我正要借閣下天使之刃一用。”
高澤斯一愣,雖然布瑞克斯人很爽快,可初次見麵就借人寶物未免爽快過頭了吧?而且聽他口吻也沒多少商量的意思,這是敵是友可真費思量。不過他一再指點迷津,倒是個不可多得的良師益友。把心一橫,道:“便如道兄所願,但不知道兄要用多少時日,我好派人來取。實不相瞞,我統領魔鬼兩族,也頗依仗這柄利器。”
布瑞克斯道:“目下三月中旬,七夕之夜一過,閣下派人來取,必不耽誤。”
高澤斯盤算大約三四個月時間,這段時間不在海上就在亞蘭諾恩,天使之刃倒也派不上多大用場,便做個順水人情吧,解下寶劍遞過。布瑞克斯接劍笑道:“我不白借你的劍。我知道你尋訪龍之墓穴,試圖召喚鬼龍,可有把握?”
高澤斯連連搖頭,心道如有把握早就行動了,忙道:“請道兄指教。”
布瑞克斯道:“好!我便教你龍塔之法。你隻須如此這般,依時而作,凡有黑龍幽靈出沒,必能召喚成功。不拘何人,依法施為,都可成功。”
高澤斯用心理會,不由大喜,心道單此一術,便失去天使之刃也合算,急忙道謝,揚長而去。
四
高澤斯離了布瑞克斯,天光早已大亮。高澤斯心情振奮,與布瑞克斯一番交談,收獲很大,想來若能開啟自然密塔,增強自然魔法力量,當能進入魔界,召喚魔族以為已用。而且學得了召喚鬼龍的辦法,這海上之行其實已成功了一半。自己一向渴望能有這樣一個良師益友,但異星鰥夫冷漠得不能接近,塔努正派得讓人難受,現在總算如願以償,遇上這個非正非邪的布瑞克斯,與自己很有一種臭味相投的感覺。盤算著七夕之後必親自來訪,取劍倒在其次,重要的是攀談攀談,以開茅塞。這段時間是不是好好看書學習,要看看舊世界諸人物中是否有這個叫布瑞克斯的人物。他既說行不改名,便容易落實,知己知彼,打起交道來當不至無的放矢。
高澤斯進入蒲公英地,這座城堡雖比海豚跳規模略大些,其實破蔽不堪,這裏以精靈族漁獵人口為主,但他們打漁的本領未必比得上混亂族漁民,而打獵的本領也未必比得上島上的遊牧民族,何況島上森林資源並不豐富。這裏實在不是精靈族的福地。當年精靈庭航海至此,在此設立行省,立個總督,也不過是基於戰略上的考慮,從來沒有想過好好發展這裏。哈拉斯弄巧成拙,功勞沒搶到,反使獵人福地陷入一片混亂之中,便隻好到這裏來好好反省反省。哈拉斯心灰意懶,也沒多少心思整治這座荒島。
高澤斯城內略轉了轉,已知沒甚看頭,本地土著少見生人,反將他上上下下打量個夠,頗覺氣悶。
高澤斯想到精靈族弓箭製造還算不錯,現在天使之刃借人了,何不弄把弓箭背上,或者買柄細劍用用。在諸種族的劍法之中,精靈族和鬼族最多相似之處,精靈族以輕靈見長,以細劍、軟劍為主,鬼族走得也是陰險的路子,以窄刃彎刀、鬼爪等兵器為主,細劍也還趁手。
高澤斯轉遍鎮上所有作坊,實在找不到什麼看得上眼的東西,有些懊惱,心道沒有兵器總不是辦法,何不找個鐵匠鋪,多出些銀兩,著鐵匠認真打造一柄趁手一些的。總算在城角找到一家鐵匠鋪,大約生意不大好,門也半掩著。
高澤斯推門而入,兩個夥計正無精打采地打著瞌睡。
高澤斯雖有些失望,仍和他們聊上幾句。夥計們也不耐煩,有一句沒一句地敷衍著。
高澤斯心想這樣的鋪子也隻能做個菜刀、鐵鍬什麼的,劍是打不得了,轉身便走,卻聽到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高澤斯暗笑,好久沒聽到這聲音了,偶爾聽到竟如此親切!正是鐵杖點地的聲音,約瑟夫曾幫他打造過一支上好的鐵杖,現在成了法老的陪葬品,後人如果在金字塔內發現那鐵杖,便又是一個千古不解之迷。
高澤斯前腳出了鐵匠鋪,恍然想起哪能鐵匠都是瘸子呢?莫非這鋪子裏當家的正是巴諦摩?嘿,自己偽裝成他在外麵東遊西蕩,他便在此安心納福。果真是他,何不見一麵,若此人肯出手,那這柄劍就差不了。
高澤斯收步回身,兩名夥計有些詫異,高澤斯道:“能不能見一見你家老板,我倒想多出些銀兩,隻要能打一柄好劍。”
一位夥計道:“我們也打得好劍,不過這跟老板有什麼關係?老板也不打鐵,知道什麼?”
高澤斯暗笑,心道確沒有老板打鐵、夥計納涼的道理,道:“你請主人見一麵,總不讓你們吃虧就是。”
夥計道:“這倒不好辦,看來我們賺不了你的銀子,老板好清靜,怕見生人,我們招呼不得。”
高澤斯心裏越加亮堂,大聲道:“巴諦摩先生,若不出來相見,我便去奈克羅斯貼張布告,自然有人來請。”
夥計們莫名其妙,屋內鐵杖點地之聲傳來,從屏風後轉出一個帶眼罩的瘸子,不是巴諦摩更是何人?高澤斯雖初次見他,心裏卻已經像老朋友一般,急忙迎上前去,抱拳道:“哈、哈,打攪先生了,在下高澤斯,久仰先生大名,與令徒也有一麵之緣。”
巴諦摩怪眼亂翻,一時沒有主意,沒好氣道:“約瑟夫算不得我徒弟,你既然知道法克斯,便叫他來一趟,看他有多大膽量來這裏。”
高澤斯笑道:“老先生莫生氣,玩笑而已。你知道我與法克斯勢不兩立,如何與他通氣。哈、哈,說起來我還替老先生擋過一回駕,扮作先生模樣,將法克斯騙得團團轉,我們早已經是老朋友了。哈、哈。”
巴諦摩顏色稍緩,道:“陛下何來雅興到此一遊?不會是專程來找我的吧,可有甚事?”
高澤斯道:“我不過是偶爾路過此地,想買柄劍用,誤打誤撞,遇見先生。不過我想先生既然忌諱那個法克斯,為什麼偏做這鐵匠鋪的營生呢?”
巴諦摩道:“嘿嘿,我唯恐他找不著這裏。可等了好幾月,沒半點動靜,原來被你擋駕了。嘿嘿,陰錯陽差,真是劫數。”
高澤斯本極聰明,心道巴諦摩在此設局,必有把握,卻不知何所恃,便道:“如此說倒是我壞了先生好事,十分抱歉。先生若想他來,何不用些伎倆?不過法克斯乃伽裏巴親信,這仗正打得不可開交,隻怕一時也顧不上來這裏。哈、哈。”心道若法克斯一直不來,你便一直縮在這裏嗎?高澤斯雖一直沒有伸量出法克斯深淺,但巴諦摩豈是等閑之輩,何必畏之如虎呢?
巴諦摩略想了想,道:“我聽說陛下有一柄叫天使之刃的寶劍,卻還要別的什麼劍做什麼用呢?”
高澤斯道:“我那劍已借給一位故人了,因此現在兩手空空,若遇見法克斯,也隻有溜之乎也了。哈、哈,你的鑄劍術如此了得,你那徒弟已十分令人佩服,能不能幫我打造一柄細劍,馬馬虎虎能用就行了,也不勞煩你打什麼魔法劍,我也不耐煩久等。”
巴諦摩道:“什麼人有這麼大的情麵竟能借得陛下的劍?哦,莫非是昨晚的事?”
高澤斯心中一動,巴諦摩既能料到早晨的事,必定認識布瑞克斯,便道:“你也認識布瑞克斯嗎?難道他借不得我的劍嗎?”他有心從巴諦摩口中套一些布瑞克斯的情況,可自己牛皮吹在前麵了,說是什麼故人,哪有向別人打聽故人情報的理,何況早晨剛見過這位故人。
巴諦摩卻鐵杖點地,不住晃悠,似有什麼事情十分難以決斷,尷尬道:“我不十分熟這個人,但也想不出什麼人能借得動陛下的劍。若是早就借給人了,你也不會到這麼個小地方來補充軍火。瞎猜就猜中了。嘿嘿,我躲著那個法克斯不丟人,陛下若是也躲著他,這複國大計就泡湯了。這樣吧,我就幫陛下打造一件家夥,卻有上、中、下三策,這下策自然最易,便是命人去島東邊的轉輪地、那是一個騎士城鎮,買些上好的精鋼,便幫你打造一柄上好的細劍,嘿嘿,我這裏爛鐵一堆,好鋼沒有,打菜刀就不用進材料了。你看呢?再說這中策,你既從西邊來,便知道晨曦島,那島上有好鋼,卻須你我親自跑一趟,等閑人去了也白搭。陛下若不嫌麻煩,多費些時日,卻能打一柄鋒利的劍,不敢說天下無雙,嘿嘿,也是獨一無二。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