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澤斯正等他說出上策,他卻停了下來,便道:“那這上策呢?”
巴諦摩道:“上策也要好鋼,必須先往晨曦島一行。我一個人不敢去,別讓法克斯捉住了,那島上也蹊蹺。你一個人去也沒用,你不認識好鋼。你說煩不煩?我看去轉輪地買些好鋼算了。”
高澤斯笑道:“我倒也怕麻煩,不過買鋼得花錢,去晨曦島白揀,麻煩就麻煩,反正沒啥事,就跑一趟怎麼樣?”
巴諦摩道:“這晨曦島雖不甚遠,也得明天趕個大早,早去早回,怕島上耽擱,我這就叫人去雇船。不過你說怕花錢,那這上策就沒轍了。”
高澤斯道:“噢,上策要很多錢嗎?我也可以想想辦法,頂多又耽誤些時日。”
巴諦摩道:“這上策本不費錢,錢也沒用,不過費寶石,需要不少水銀、水晶、硫磺、寶石,這是占火必須的材料,若沒有就不能打造封魔劍。你看有什麼辦法?”
高澤斯道:“原來如此,可這封魔劍封什麼魔呢?功能像天使之刃嗎?”
巴諦摩道:“封什麼魔隨你便,你會什麼封什麼,想對付誰就針對性地封進相應魔法。不過沒聽說過有對魔鬼傷害加倍的魔法,所以煉不出天使之刃。也不知道它是怎麼煉出來的,也許上古的時候有那樣的魔法。”
高澤斯連連點頭,心說怎麼著都得采取上策,費勁就費把勁,過了這村就沒了這店,這可不是哪都有的好事。不過也奇怪,剛進來的時候巴諦摩對自己不冷不熱,一聽說把劍借人了頓時熱情百倍,哈哈,他定與布瑞克斯有莫大關係。看來這劍還真借對了!道:“好,寶石沒關係,我定能弄到,我們這便張羅去晨曦島。”
次日淩晨,高澤斯和巴諦摩這兩個曾經風馬牛、不相及,又曾有相通形貌和裝束,相同名字,甚至以蜘蛛為食的相同嗜好的兩個人,終於搭上了同一條船,去一個都不曾去過,卻都很想去的地方。巴諦摩之所以那樣熱情地要推薦這樣一個去處,除了布瑞克斯這個原因外,其實也很想借重高澤斯的力量探一探這個神秘島。
晨曦島決不是一個普通的島,說它不普通並不是因為它規整的圓錐形外形,也不是因為它亮閃閃的蚴黑顏色,而是因為這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死亡之島。島上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就像一個生鐵鑄成的大鐵錐,巋然不動地安放在那裏。島的四周圍繞著一圈圈黑色環流,就像從島上散開的黑色油汙,一層層向外,所到之處,同樣沒有任何生命跡象。有人將活魚扔向環流內,魚會拚命向外遊。有人將鳥扔向那片天空,鳥兒會折翅般地向海麵俯衝,以最快的速度脫離那片天空。於是人們知道那裏有令生命感到不安的力量存在,久而久之,再也沒人往那裏去,何況那裏也沒有什麼好東西。
巴諦摩不是一個尋常的人,他對晨曦島有自己的認識。他知道礦藏豐富的地區都不適合生命存在,晨曦島是個較為顯著的地區而已,透過它閃耀的外殼,巴諦摩相信那裏有一種極為罕見的烏金,是已知金屬中最為堅硬的一種,巴諦摩甚至沒有把握鍛煉它。巴諦摩已經掌握了比龍之息溫度還要高一些的占火技術,還沒有見過煉不動的金屬,他很希望能在這島上找到這樣的金屬。這是手藝人的癖好,總是喜歡挑戰自身能力的極限,以此獲取極大的樂趣和喜悅,就算失敗,也因此而感到巨大的滿足。
既然巴諦摩不怕晨曦島,高澤斯更沒有理由害怕,何況他對許多導致生命傷害的力量毫不為意,像毒藥、麻醉劑等,他可以當茶喝。這是作為一個亡靈法師必不可少的能力。
小船很快接近黑色環流,船頭稍稍有些偏轉,這是環流的作用。水手將船撥正,船向內層環流駛去。水手們很快發現已用不著劃船,船像隨著潮流一樣,自動飄向晨曦島的方向。不過水手們並不高興,因為去得容易意味著回來的時候就會加倍費力。
船速越來越快,甚至連方向也無須把握,環流的牽引力已不足以改變船的方向,船速太快了。
巴諦摩急忙命令水手朝反方向劃,必須減速,否則就來不及了!以這樣的速度撞上島去,船隻必然支離破碎。
高澤斯暗笑,他見巴諦摩和水手們全都手忙腳亂的樣子,心道全都是白忙。離島還遠著呢,人有多大耐力,可以與這不斷增強的自然力量相抗衡?
高澤斯道:“巴諦摩先生,這究竟是什麼力量會對船隻產生如此強大的吸引力?”
巴諦摩一愣,不錯,問題不是船速,而是吸引力從那裏來。摹然想起一件事,道:“吸鐵石!快,大家把鐵器扔到水裏去!”
不錯,高澤斯隨手扔出船上鐵錨,那錨並不立刻沉入水底,而是向島的方向俯衝過去。
該扔的鐵器全扔了,船速大減,可水手們拚命倒劃,還是很吃力。大家將目光集中到巴諦摩的鐵拐杖上。
巴諦摩嘿嘿不語,巴諦摩的鐵杖,那是繪畫師的自畫像,最傑出的繪畫師最傑出的自畫像,也是巴諦摩的第二條生命。巴諦摩並沒有瘸得離不開拐杖,但卻不願意離開自己的第二條生命。那裏麵的種種機關有些連巴諦摩自己一時半會都想不明白了,就像一道極其複雜的算術題,做是做完了,回頭再做一遍未必還能做對。不過巴諦摩很清楚,扔掉的所有鐵器加起來也沒有鐵杖重。看水手們已經使出吃奶的勁,倒回去也無可能。
巴諦摩幾乎想哭,是他自己要來的,是他自己把拐杖帶來的,讓他自己扔掉,等於自己送掉半條命。巴諦摩含著淚將拐杖遞給高澤斯。
高澤斯哈哈大笑,道:“我們在島上多找些好金屬,打一支更好的不就得了?”隨手將拐杖扔出去。拐杖像一條入水黑龍,盤旋了一陣才向晨曦島俯衝過去,姿勢十分曼妙,巴諦摩心痛如鉸。
巴諦摩雖然想到高澤斯所說有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可島上縱有再好的金屬,帶不出來也是惘然。要是隻能一點一點往外帶,那就活醜了,這次的條件肯定完不成這任務了。
巴諦摩心痛結束,高澤斯卻嚇出一身冷汗,若天使之刃沒借給別人,現在帶在身上,難道也扔了?晨曦島怎麼這麼邪乎,頗有一種文官摘帽,武將卸甲的王者霸氣,驀然想起布瑞克斯,心道他若帶劍上島,能留得住劍嗎?不對,莫非天使之刃不受吸鐵引力?自己沒曾試過,可也從來沒見過不受吸鐵引力的刀劍。對天使之刃的屬性隻有科伯特最清楚,這鬼家夥卻沒吱聲過,現在瞎猜也沒甚益處,便問巴諦摩道:“這兵器之中可有不受吸鐵引力的?”
巴諦摩道:“有啊,皮鞭,竹箭,木棒,多了。早知如此,我們每人帶條打狗棍,好過赤手空拳啊。”
高澤斯大笑,心道此翁心痛未愈,八成遷怒到自己頭上了,道:“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你那鐵杖既然受吸鐵石牽引,那也好不到哪裏去,就算藏再多妙不可言的暗器,對方舞一麵吸鐵巨盾,你不就沒招了,眼下之計得找不被吸的好鋼,我們此次島上之行才有收獲。”
巴諦摩暗自點頭,聽天由命吧,確聽說過有不受吸鐵的好鋼,可從來沒煉成過,八成非人力所能做到,碰碰運氣吧。便道:“是啊,我們上得島去,什麼石頭都提起來掂量掂量,若不甚重,就可能不受吸鐵。總之上去再說吧。”
小船靠岸,也用不著拋錨了,大概船上總有一些鐵釘,此刻自動靠緊島上岩石,斷不會被潮流帶走。
巴諦摩命水手們船上等著,便和高澤斯一道上島,四處觀察一番。
島並不大,若說是經常噴發的火山島,那它噴出的岩漿日積月累,島應該很大才對,莫非岩漿很重,而且高熱難凝,因此流到海底去了,那這座島上麵雖小,基底卻是鐵桶江山,難怪形成那麼強有力的環島洋流。
兩人各操一隻木槳,一路敲敲打打,撥弄島上岩石,但岩石像生了根似的,不易鬆動。高澤斯好奇道:“你沒有到過這島上,卻怎麼知道這裏有稀有好鋼呢?”
巴諦摩道:“打鐵之人終日麵對一爐烈火,鍛煉鋼鐵,久而久之,這鐵的生熟,不論形、聲、色、彩,略看一眼便知端的,鋼的好壞亦然。我雖沒來過這裏,但日光照耀,這島上光彩不同尋常,估摸必有玄鐵,不過如果混在石頭裏含量不足,好比礦裏煉鐵,工夫就費大了,偏偏這石頭也不好帶,八成泡湯。嘿嘿,耽誤了你的時間,也不過一兩天工夫而已,我失去那鐵杖,起碼要費上大半年工夫,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便是說我了。”
高澤斯對采礦打鐵沒甚興趣,也懶得多問,但布瑞克斯終日麵對此島,難道也在謀劃礦山開發嗎?便道:“唉,你也不用太灰心,想我那老友布瑞克斯,終日望島興歎,這可不是大半年工夫,你比他好多了。他現在雖有些打算,卻也要花三四個月光景,換了我,可真賴不住這性子。”他雖然一直想從巴諦摩這裏打聽一些布瑞克斯的情況,奈何有言在先,自稱是布瑞克斯的老友,便隻能旁敲側擊。若要套取別人口中消息,重要的是給他一個話茬,好讓他決堤一般,滔滔不絕。他雖知布瑞克斯三四個月內必有動作,卻哪裏知道是什麼動作。
巴諦摩對高澤斯與布瑞克斯牢不可破的戰鬥友誼信之不疑,否則怎會有借劍之誼,但巴諦摩對布瑞克斯目前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對他的往事也諱言莫深,或者以為高澤斯這個老友必已知之甚深,因此聽了高澤斯的議論也隻是唯唯諾諾而已,並不附和,兩人捉迷藏似的繞來繞去,始終沒一句有用的東西。
兩人雖對火山都略有一些認識,都知道火山中間必然是個火山口,若是一個死火山,往往積滿雨水,成為一個火山湖,若是活火山,火山口中便長年累月地熱氣騰騰也不奇怪,可這裏真奇了怪了!兩人一路上山,山上時不時吹來一陣涼嗖嗖的冷風。高澤斯對這種酷似冬天的寒意倒也熟悉,巴諦摩常年在海上,壓根兒沒遭遇過這種寒冷,冷不丁地直哆嗦。高澤斯哈哈大笑,心說你何止庸人自擾,簡直是自找苦吃,受不慣寒冷,就該披件老羊皮襖,可惜自己原有一件,又扔在金字塔裏了,手術過後老羊皮襖有些不大合身,早知這裏有用,該給巴諦摩備著。
巴諦摩並沒有高澤斯想得那麼沒用,他雖一瘸一拐的,木槳作拐杖不大趁手,身上也有些不得勁,但這心裏卻越來越熱乎,這島又不高,還能有終年不化的積雪?定有蹊蹺!嘿嘿,我這裏帶著保駕的,今天愣是要弄個水落石出。
高澤斯的心也越來越熱,這不是哪個山洞裏偶爾吹來的一陣寒風,這山頂上竟飄飄蕩蕩地有一層薄薄雲霧,嘿嘿,山不在高,有仙則名,這一兩百米高的火山島竟也這麼神氣活現?
兩人上了山頂,驚訝得目瞪口呆。
山頂像一口端放著的大鐵鍋,半鍋湖水霧氣騰騰,霧氣大得看不見湖麵。
高澤斯暗自苦笑,火山出冰湖,老天爺感冒加發燒,忽冷忽熱,這叫“打擺子”。這種景象若是出現在北國倒也無奇,但出現在熱帶沿海就毫無道理了!
巴諦摩哭笑不得,寒氣逼人也就罷了,要想看個究竟,辛辛苦苦爬上來,還要跌跌撞撞爬下去,山頂離湖麵至少數十米,無路可走,瘸子就遭罪了。但若叫他在這等著,別下去了,那是萬萬不能!滾也要滾下去,好歹看個究竟。
兩人對望一眼,想笑也沒力氣,下去吧,山上也沒什麼好看的,且看這湖裏有什麼名堂。
兩人小心下山,逐漸接近湖麵,濃密的霧氣遮住鋼藍色的湖麵,湖水忽隱忽現。
高澤斯悄然止步,他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湖麵,這湖麵的藍色很像獵人福地的水銀湖,隻是霧氣形態不同。上次自己忙不跌地跑開,昏倒在叢林裏,為約瑟夫所救,這次要是暈了,和約瑟夫的師傅在一起,誰也救不得誰,而且向山上跑也沒那麼容易。
巴諦摩也停下腳步,詫異地看著高澤斯。高澤斯道:“這藍色湖麵有些邪,我怕有危險,常人見之則暈,如何是好?”
巴諦摩暗暗點頭,道:“依你之見,該怎麼辦?”
高澤斯尋思一陣,道:“我沒什麼好主意,想來必須緩緩靠近,我們保持距離,一前一後,若有不妥,彼此有個照應。總之歇歇停停,不要一下子陷得太深。”
巴諦摩連連點頭,道:“那我在前,你在後,我在前麵投石問路,且行且止,你在後麵注意觀察。”
兩人商量定,巴諦摩不斷朝湖中扔出石塊,湖麵並無動靜,兩人緩緩靠近。
如此短短一段路,折騰了近一個時辰,好歹無甚危險,兩人來到湖邊。不過巴諦摩早已看出這湖水果然蹊蹺,並不是普通雨水,不僅它的藍色特異,染料一般,而且石塊落到水中,頓時泛出水泡,像燒紅的鐵放到水裏一樣,顯著地冒出熱氣,和湖麵上本來繚繞的寒氣混雜在一起,霧氣頓時濃重許多。
巴諦摩將木槳擱到水裏,略一攪動,冷熱氣息一起泛出,急忙收上槳來看,槳頭木質已經焦黑。巴諦摩暗暗點頭,心道這湖水腐蝕作用明顯,怪不得木石入水既溶。
腐蝕作用對絕大多數種族都有危害,連鬼族也不例外,高澤斯看在眼裏,暗暗吃驚,見湖邊有些黑石,頗多孔隙,必是被腐蝕的結果。用腳踢踢,石塊滾入湖中,泛起水泡。
高澤斯接連踢落幾塊石頭,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一起開懷大笑起來。一路上石塊受吸鐵作用,決無自己滾動的可能,這些孔石能夠滾動,當然是不受吸鐵作用的緣故,會不會是所需要的礦石呢?
巴諦摩拿起兩塊孔石,互相敲擊,石塊發出悅耳的金屬撞擊聲,巴諦摩大喜道:“就是這種東西,它被湖水浸泡,鐵質濾出,雖不知是什麼東東,起碼比鐵耐腐蝕,而且質地較輕,更適合打造兵器,拿回去煉一煉,必有收獲。哈哈哈,工夫不負有心人!”
高澤斯也十分高興,不過他更關心的是這湖水中的寒氣。石塊落入水中,冒出的是熱氣,腐蝕作用多數產生熱氣,可這湖麵經久不息的寒氣從哪裏來的呢?
巴諦摩隻顧收集孔石,竟是不厭其多,解開隨身攜帶的兩隻大麻袋,也不用征求高澤斯的意見,橫豎先弄兩大包,一人一包,各不吃虧。他那裏嘿嘿嘿地瘸來瘸去,心癢難搔,恨不得立刻回去開工,高澤斯卻也嘿嘿嘿地冷笑起來。
巴諦摩詫異地抬起頭來,看著他,高澤斯手指湖中央,道:“你仔細看看,那湖中央有什麼蹊蹺?”
巴諦摩注目半晌,道:“那湖中央的蹊蹺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湖中有魔法煙霧,你我的本領白搭。”他原指望靠高澤斯保駕,既看出這湖中蹊蹺,知道利害,他二人甚至無法到達湖中,湖中若有敵人,隻需一隻彈弓,就能打得兩人上竄下跳,卻無還手之力。
高澤斯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但他生性倔強好奇,好容易看出些端倪,雖無計可施,也不想輕易放棄,這才提醒巴諦摩,指望他出些主意,豈料當頭一瓢冷水,頓時清醒許多。
這火山冰湖若是自然原因,頂多算個自然之迷,若是人力所為,那就奇了!冰鎮火山,意欲何為?阻止火山暴發?吃飽了撐得慌。有這等冰力,何不開個冷飲店,財源滾滾,做這勾當圖啥。驀然想起布瑞克斯,心道湖中那人莫非正是布瑞克斯想見而不敢見的“故人”?果真如此,那這個人能力自不在布瑞克斯之下,布瑞克斯要扭轉乾坤,卻未曾見,眼前這人卻令乾坤勿動,已是貨真價實。這等了不起的反自然能力,虧他們敢想敢幹。嘿嘿,布瑞克斯一心要看晨曦,這人令晨曦不出,八成是敵非友。
高澤斯在那裏嘿嘿不語,巴諦摩已背起一袋孔石,道:“嘿嘿、嘿嘿,我看嘿嘿沒啥用處,我腿腳不靈便,先走一步,你要喊人擺渡,等我上了山坡再說,莫要被人家一網打盡,沒人報信。嘿嘿。”說罷起身。
高澤斯聞言一驚,心道不錯,這奇人奇事正層出不窮,糾纏其中一生難以自拔,光複大業為重!便背起一袋孔石,尾隨其後。想不到自己一生不務正業,現在倒成了光榮的搬運工,頓時興奮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