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福地被神眷河分為東西兩部分,東邊屬於亞蘭諾恩,森林茂密,西邊屬於派拉達,坐落著許多村莊,農民在河流縱橫的三角洲圍起許多阡陌之地,從事種植養殖。
自從去歲年底派拉達與亞蘭諾恩在艾丁港簽署了停戰協議,雙方在此一地區的領土紛爭告一段落,精靈庭在神眷河東岸沿河築起許多要塞,將原先設立在獵人福地的行省稍稍後撤至森林腹地,弱化了原獵人福地的行政職能,避免邊民之間過渡頻繁的交流。經過一年多的整治,邊境漸漸安寧。
相比之下派拉達在獵人福地西岸的措施就不那麼奏效了。
挑起獵人福地領土紛爭的始作俑者是派拉達難民,他們或是被貴族奪去土地的農民,或是潛逃的奴隸,本是不甘心被欺壓而逃難至此,隻要能安居樂業,本也不會理會什麼領土主權問題,精靈庭顯然忽略了可能由此引發的邊境問題,由於哈拉斯處理不當,派拉達人口在西岸越聚越多。人口的聚集在終結日之後的新世界未必是一件壞事,哈拉斯也隻看到有利的一麵,但派拉達貴族卻從中看到了新的侵略機會。
派拉達延續著騎士王國引以為傲的騎士製度,這種製度在舊世界的獅鷲心王朝達至顛峰。騎士雖也有世襲的成分,但更多的新騎士卻必須依靠戰爭和掠奪來獲得提升,包括爵位和榮銜的獲得。貴族們利用這些名銜誘惑可以輕易地組織一場無須適當理由的侵略戰爭。
派拉達的貴族並不會放過那些逃難的農民,特別是那些逃跑的奴隸,他們一麵派遣賞金獵人從事抓捕、襲擾和挑釁工作,一麵組織大批騎士隨時準備征討。
農民和奴隸為了自保,采取種種措施與貴族勢力作鬥爭,而唯一合法的鬥爭方式就是組成各種行會,一方麵將利益相關的人們組織到一起,一方麵也可以利用王國偽善的法律製度爭取一些合法權益。畢竟在貴族體係中也有一些同情者,何況派拉達還有一個可與貴族勢力分庭抗禮的教會組織。許多教徒常年與平民生活在一起,情感上更接近平民。
曆山德雖然是貴族後裔,長期服役軍中,生活接近平民,而且他父母更是一生過著徹頭徹尾的平民生活,因此他十分同情平民,一向采取鼓勵農民的政策。這一直遭到貴族勢力的反對,立國初期的那場“真刃之戰”實質上反應了貴族勢力對他懷柔政策的不滿。但獵人福地的情況要複雜得多,沒有適當的組織方式在邊境之爭中無法獲得利益。曆山德迫於貴族勢力的壓力,將獵人福地交由倫瑟羅斯城領主德馬斯侯爵代管,那時的獵人福地並無明確疆域,也未獲得亞蘭諾恩的認可,還不便於設立獨立的行省。
德馬斯侯爵是獅鷲心國王格裏馮哈特的表親,“真刃之戰”中是曆山德的盟友,他對獅鷲心的血統十分重視,當然不會幫助沃特恩這個冒牌貨。德馬斯是個老奸巨猾的家夥,在獵人福地的紛爭中心思用盡,一方麵軟硬兼施,加強對農民和奴隸的控製,另一方麵又不斷挑起與亞蘭諾恩邊民的磨擦。亞蘭諾恩格於形勢,無奈放棄了河西地區這個爛攤子,接下來德馬斯的好運也就到頭了。沒有了亞蘭諾恩這個外部壓力,德馬斯與平民勢力很快便水火不容,農民暴動此起彼伏,德馬斯頓時焦頭爛額。
光明之手自從海上敗在艾丁手下,便著重在獵人福地一帶發展。他們本來在這裏就有相當基礎,此時的形勢對他們來說更是如魚得水,勢力迅速壯大。
在光明之手的打擊下,德馬斯很快便撐不住了,不但完全失去了對獵人福地的控製,甚至連原先的領地旁觀者城堡也告陷落。德馬斯不得不向曆山德求援。
曆山德審時度勢,認為該是中央軍出手的時候了,不能任由光明之手壯大。但曆山德也有一件為難事,征討獵人福地並不是一件容易事,他手下並無合適將領能夠勝任,因為獵人福地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內陸地區,其間水網密布,河流縱橫,湖泊島嶼星羅棋布,這種地形對那些旱鴨子騎士來說到處都是墳墓,戰馬派不上用場,騎士無騎,不能稱之為騎士;重裝盔甲也無用武之地,落水之後解甲已難。而光明之手長期海上作戰,水戰能力雖不敵艾丁公爵與精靈庭的專業海軍,對付派拉達騎士卻綽綽有餘。
曆山德向神庭求助,神庭薦出斯爾維亞。
斯爾維亞就學於神庭長老阿達姆斯已有一年,正躊躇滿誌之時受命出征,自然欣然領命。
斯爾維亞早在舊世界就是一位名聲很大的女海盜,是埃拉西亞光複功臣克裏斯蒂安的老對手,在阻擊凱瑟琳省親歸航的戰鬥中被女王招安,加入了埃拉西亞軍隊,光複之戰中立下汗馬功勞。末日之戰中服役於海軍的斯爾維亞僥幸逃出生天,海上流浪多年,在艾丁港始被神庭ㄢ。
斯爾維亞在艾丁港時就從光明之手的一些朋友那裏了解到獵人福地的許多情況,在派利頓的一年多時間裏對獵人福地的情形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對她來說,沒有了亞蘭諾恩這個外部因素處理起來較有頭緒,難點倒在於如何說服派拉達朝廷和貴族接納她的主張。無論是農民武裝還是光明之手,他們的首要目的在於生存,覬覦王權的人畢竟是極少數,而且這些人由於種種因數也不敢公然張揚自己的政治野心,因此懷柔和招安是恰當的方式,當然也必須輔以必要的武力,沒有人會向弱勢的一方投降。這個想法得到了導師阿達姆斯的讚同,更堅定了她的信念。曆山德比較容易接受這種觀點,實施這一主張主要阻力來自於貴族勢力,特別是德馬斯侯爵,這些人頭豬腦的家夥雖然弱智,卻有著盲目的自尊心,很難被說服。
經過慎密思考,斯爾維亞還是想到了一個說服德馬斯的好方法。一來德馬斯剛剛經曆失敗,有些底氣不足,二來中央軍還需要一段時間的水戰準備才能投入戰鬥,斯爾維亞想到一個緩兵之計,先派使者深入叛軍之中,表達朝廷招安意願,同時撤消敵對軍事行動,給予一個寬鬆的和談環境。
這的確是一個一石三鳥的好辦法,德馬斯相信叛軍在獲得喘息機會的同時必然會有一個勢力重組的過程,內訌會消耗一部分實力,那時軍隊訓練完畢,正好展開進攻。斯爾維亞卻還有另一層用意,就是叛軍內部紛爭結束後,如果主降派控製局麵,正好趁好便收,招安了事,那時德馬斯也難有措辭;如果主戰派得勢,便隻有放手發動攻擊,也落個心安理得。
斯爾維亞的計策果然在叛軍中激起層層漣漪。
山高月小,風平浪靜。綿羊島畔的羊犄角下的這片湖水更加靜謐。掩映著月光山影,湖麵上徜漾著一葉扁舟。
秋色已深,綿羊島畔老蘆似雪,舟上望去,月光下綿羊島像一隻溫順的綿羊,安靜地匍匐著潔白的身軀。
因海姆依舵靜坐,手中擎著滿斟的酒杯。
他若有所思地注視著杯中酒,杯中明月紋絲不動。
此刻因海姆的心情也正如天上明月,本是一片純潔,照耀在湖麵和杯中,卻折射出無數幻影。
他的麵前另有一盞滿盈的酒杯,對麵卻無一人。
往常這時候因海姆常與索薩一起對飲湖中,雖意興瀾跚卻並不寂寞,而此刻不僅身邊空蕩蕩的,心裏也是空蕩蕩的。年屆六旬的他心中很少會如此寂寞空虛。
風雨一生,兩世為人。自幼秉承師傅和父親的教誨,刻苦鑽研,從上古卷軸中雖沒學得什麼駭世魔法,卻深受古老思想的啟發,建立起人生信仰,但照化弄人,不僅父輩為此奮鬥一生,終落得無奈下場,而眼下這宿命眼看便要降臨到自己身上。
他的智慧遠較斯爾維亞為高,斯爾維亞的招安之計因海姆洞若觀火。但因海姆也非常了解自己的陣營,它的致命弱點正在於此。
義軍陣營中總是混雜著多種勢力,主要是沒落貴族、自由民和奴隸。奴隸的戰鬥性要強烈些,他們沒有退路,貴族絕不會赦免奴隸,更不會將他們解放為自由民。自由民的反抗則是源於切身的仇恨,一旦原因消失,最易妥協。沒落貴族的成分最為複雜,他們中不乏一些投機分子,有時比敵人更危險,當然也有一些比較覺悟的,是義軍的核心力量,但他們有時不易與投機分子區分開來。而那些堅定分子中也會滋生一些極端情緒。過去這些極端情緒曾經是鑄成毀滅的根源。
因海姆分不清自己屬於哪一類,父親並沒有羅列他的家譜,父親是個有著崇高理想的人,並不同於世俗的見識,因海姆深受影響,從不曾探尋自己的身世,但他卻很清楚索薩屬於哪一類。
索薩是一個榮譽感極強的舊騎士,一個正直的人。他並不同情奴隸,認為奴隸都是俘虜的後裔,隻能是被統治階級,當然是人道的統治,而對自由民,應該給予公平對待,不應歧視和欺壓。至於貴族或沒落貴族,則必須通過自身的努力來實現榮譽和地位,世襲的東西必然是腐朽的東西。因此如果索薩還活著,斯爾維亞的招安之計就成了兩人之間的離間之計。索薩會是一個主降派,會是一個主張爭取更多公平待遇的投降派。也許對於索薩來說,這不是投降,而是鬥爭勝利。
雖然會立場不同,因海姆倒希望索薩仍在,辯論一番或大吵一架都無所謂,總勝過眼下滿腹心思無人說。
早在舊世界的恩洛斯大陸,曾經有一個轟轟烈烈的羊鳴教運動,因海姆的導師是創教者之一。因海姆在飛龍沙漠的羊鳴教基地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正值盛年學藝有成,他躊躇滿誌地登上了返回埃拉西亞的航船,希望能在埃拉西亞將羊鳴教這個古老思想發揚光大。他的航程與凱瑟琳的歸航時間上不相上下,他同樣不知道在埃拉西亞大陸上正發生的事情。
戰火紛飛,魔獸橫行,埃拉西亞已成鬼域。
因海姆匆匆返回位於紅侏儒領地石頭城下的家鄉,這裏正處於魔獸和鬼族的控製之下。父親已在抵抗侵略的戰鬥中陣亡,隻留下一張眼神憂鬱的畫像守護著空空蕩蕩的家,已成鬼屋。
因海姆欲哭無淚。生靈塗炭,如何去推行眾生平等的政治主張?
凱瑟琳的光複之戰打響了,由於政治信仰嚴重對立,因海姆無法說服自己加入到王國的軍隊中,可他也不能在這時候離開家鄉,重回恩洛斯。他還不知道,在他離開恩洛斯不久,羊鳴教就已陷入分裂,少數羊鳴教首腦為了獲得上古流傳的能力,不惜勾結甜水鎮惡魔,導致教中分裂,更招致正統勢力和神聖力量的嚴厲打擊,很快便奄奄一息。
因海姆來到埃裏海岸,在這裏開始傳教,一麵組織義軍打擊侵略者。他的傳教活動已很難像羊鳴教在恩洛斯一樣轟轟烈烈了,一方麵大陸正陷於戰亂之中,羊鳴教的政治主張並無市場,另一方麵這裏的人們對曾經盛極一時的太陽教和拜月教的失敗還記憶猶新。那些有始無終、似是而非的政治主張和宗教信仰已很難引起共鳴。何況因海姆很快便知曉了海那邊的情況,恩洛斯那些走火入魔的羊鳴教首腦顯然被仇恨衝昏了頭腦,竟不惜以集體毀滅為代價、來實現自由平等的政治信仰。
“終結日”毀滅了舊世界,卻複活了因海姆心中的古老思想。他已明白過於理想的世界也過於脆弱,完全沒有生存能力,但完美的理想必須常留心間,它會給生命帶來熱情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