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見窗外人影一閃,略有些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見過,一時好奇,推門張望。那影停在不遠處,並不走遠。索斐有些奇怪,順手拿起法杖,追出去看個究竟。
那影不及不離走在前頭,索斐總差半步趕不上,一時性起,便施展出飛行術來。飛行奇術本是布拉卡達的傳統魔法,原屬空氣係,普通等級的空氣法師學得這項能力可以飛行一個時辰左右,而宗師級空氣魔法師則能飛個一天半天的,不過施展起來魔力耗費甚多。新世界秩序魔法將飛行術吸納進來,由於空氣魔法能力已經失傳,飛行能力有失精純,飛行時間更短,耗費魔力也更多一些,法師們一般隻能在戰場上偶爾施展,作應急之用而已。而索斐此時魔力過於充沛,夜半無人,便顧不了許多了。
那影雖然不斷加速,卻料不到索斐飛行能力十分持久,眼看要被追上,忽然霧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索斐止住飛行,正生悶氣,忽聽得遠處傳來低沉的誦經聲:
“佛土本來莊嚴,不勞眾生再事莊嚴,若以七寶莊嚴者,非真莊嚴也,當以明自性,清淨爾心,斯真莊嚴耳。”
索斐凝神一聽,正是得肯法師的聲音。索斐甚感好奇,深更半夜的,得肯不在寺中卻到這裏誦經作什麼?左右無事,索性過去問個究竟。
索斐正要靠近,得肯卻止住詠誦,說話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塞萊斯特猶如夢幻,布拉卡達已成泡影,你還癡迷什麼?”
卻聽另一個雄渾的聲音道:“四海之內,莫非王土;**之中,唯我獨尊。你不曉事,待我神功稍複,自當再造天國,君臨天下。休要羅皂,耽誤了我的修行。”
索斐暗吃一驚,頓時醒悟說話之人必是瑪格納斯無疑。她雖然不甚了解瑪格納斯的許多事跡,卻對布拉卡達、塞萊斯特有所耳聞,那天堂般的神奇世界已經毀滅在戰火之中,隻是瑪格納斯是女王對頭,因此也不敢多想,此時卻按捺不住內心好奇,多聽一會兒。
得肯並未答話,隻歎息一聲,推門而出。索斐意外發現這個秘密,不敢再驚動得肯,隻得遠遠避讓。得肯顯然心事重重,並未察覺索斐就在左近,黯然返回法覺寺去。索斐並不知道得肯此刻正在為她的身體狀況擔心。
待得肯走遠,索斐彷徨不定,有心返回住處,卻又想偷看一眼瑪格納斯究竟長得什麼樣子。她原聽說瑪格納斯敗自在女王手下就不知所終,卻怎會出現在這裏?
當年瑪格納斯戰敗之後便失魂落魄,陷入癡狂狀態,一直囚禁在阿坎尼亞,數年後得肯**師念瑪格納斯舊情,聯合南方塔寺領袖,提出迎返瑪格納斯,以頤養天年。依梅利婭審時度勢,應允此事,當時頗多朝臣反對,索裏爾也以為不妥,所幸一向無事,此後瑪格納斯便一直隱居在他過去療傷時居住過的皇覺寺中。得肯心知幹係重大,一直嚴加守護,唯恐閃失,內心卻希望瑪格納斯能夠恢複神智,從此淡泊寧靜地安心修行,也不失為一代宗師的體麵歸宿,但瑪格納斯總是沉靜在對昔日榮耀的幻想中,執迷不悟。
索斐悄悄走近,抬頭看到皇覺寺三個字,有心推門而入卻猶疑不定,忽聽忽啦啦一陣勁風響,半空中飛下兩條體長丈餘的碩大碧龍,通體晶瑩剔透,一對翼展丈餘的巨翅輕盈透亮,羽毛如同層層翡翠疊就,眼中神光湛藍。索斐大吃一驚,閃避已經不及,正被夾在中間。
碧龍隻顧仔細端詳著她,卻無異動。索斐驚魂稍定,也不敢妄動,知碧龍必是奉命護寺的,眼下隻有驚動得肯方能脫身。正有些生悶,卻覺得碧龍對自己似乎並無敵意,便大著膽子將法杖向旁邊空地指指,口中“噓、噓”輕輕吆喝兩聲,想將碧龍引開,碧龍果然撲楞著巨翅,飛向旁邊空地,仍舊端詳著她,倒也聽話。索斐雖不明白碧龍何以會聽自己指揮,卻開心起來,大模大樣地推開寺門,往裏麵去看看。
剛入寺內,卻聽瑪格納斯喝道:“叫你休要羅皂,做什麼去而複返?還有甚事?”
索斐抬眼看見大殿中央一座巨大蓮座,白碧雕就,一人多高,莊嚴肅穆,蓮座中央一座暗龕,碧玉鏤空,正麵一麵水晶壁,壁後一位冠冕堂皇、道貌岸然的白須老者雙手捏個如意印,瞑目盤膝、端端正正地坐著,正是瑪格納斯無疑。
索斐看了吃驚,對這華麗精美的禪定室嘖嘖稱奇。瑪格納斯必然身處地宮內,卻將寶像折射出來。索斐聽說舊世界一些權勢顯赫的王者總以這種方式接見下屬,瑪格納斯當然也是其中之一。
索斐正不知如何答話,瑪格納斯卻睜開眼來,詫異地看著她。
四目交投,索斐心中湧起一種似曾相識的奇怪感覺,而瑪格納斯眼中卻幻出異彩,由詫異而欣喜,由欣喜漸生出舔犢之情。索斐略有些害羞,輕聲道:“我是索斐,正好路過這裏,來看看你,別人不知道的。”
瑪格納斯“哦”了一聲,溫和道:“我在此修煉曠世魔法,暫時沒空出去,你媽媽還好嗎?”
索斐心裏一激靈,詫異道:“你知道我媽媽嗎?我從來沒見過她!你能告訴我我媽媽是誰嗎?”
瑪格納斯方有些納悶,忽然怒氣抖生,憤恨道:“偽君子!連你媽媽是誰也沒告訴你嗎?可惡!”
索斐吃驚道:“那你告訴我呀,知道我媽媽現在在哪裏嗎?”
瑪格納斯稍一猶豫,沮喪道:“我也不大清楚。不過索裏爾不是你生身父親這你該知道吧?”
索斐害羞道:“我知道的,可我從來沒見過親生父母。爸爸一手將我帶大,說我父母已經不在了。”
瑪格納斯冷哼一聲,隨即溫和道:“別怕,你遲早會見到他們的。不過我看你的魔法練得有些不對路子呀,怎麼回事?”
索斐知道瑪格納斯魔法能力堪比神人,見識必然不凡,急忙道:“是呀,我先練秩序魔法的,後來又練混亂魔法,是為了開啟秩序魔法密塔的,現在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你可有什麼好辦法?”
瑪格納斯皺眉道:“果然已經開啟了密塔,包藏禍心!這下麻煩了。你具有對立魔法能力,實在凶險得很。早先南方古魔法學院有一件神器,叫平衡項鏈,是專門用來修煉對立能力的,可惜丟在了多芬雪島上,這卻如何是好?”
索斐道:“得肯前輩也這麼說,要是沒有平衡項鏈該怎麼辦?”
瑪格納斯奇道:“你叫得肯什麼?叫他前輩?哦,他們竟然連得肯也隱瞞了!可惡!孩子,我告訴你,索裏爾故意隱瞞了你生身父母的事情,現在你必須去南方找你媽媽,她必在南方某地,找到她才能幫助你度過難關。唉,我卻無能為力了!假以時日,或者…總之,你要相信我的話,對立魔法能力對你很有害,他們究竟有什麼用心我也說不準,現在隻有你媽媽能夠幫得了你,你要記住。唉,你去吧,我要練功了。”瑪格納斯垂目不語,眉目間頓顯蒼涼。索斐聽得一知半解,但知道母親還在世上,心中高興幾分,摹想到父親呢?瑪格納斯或許也知道,爸爸也一定知道的,為什麼爸爸一直隱瞞這些呢?有心再問,想到見了媽媽自然什麼都明白了,此刻瑪格納斯顯然很疲倦的樣子,便不打攪,趕緊出寺。碧龍依舊乖乖地呆在空地上,一動不動。
索斐回到住處,再不能安心,想到母親仍在,興奮地恨不得立刻動身去找,一會兒想到爸爸為什麼對自己隱瞞媽媽的事,頓時納悶起來。如此翻來覆去,折騰了半夜,直到天亮方疲倦難耐,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會。天色大亮,想要起身,摹覺得一陣頭暈目眩,胸悶欲嘔,心裏一慌,險些暈過去。越想控製精神,越覺得思緒混亂之極,眼前金星亂轉,心中幻像疊疊重重。索斐生性好強,強自掙紮,幾欲崩潰。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索斐咪咪糊糊地睜開眼來,見得肯正神色焦慮地坐在床沿,知道自己掙紮失敗,仍舊昏厥過去了。
得肯焦急莫明,既不知道索斐為什麼半夜用功,更不明白她怎會感染風寒,本就冷熱不均,此刻病上加病,發作起來實在厲害,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索斐隻覺得身體忽冷忽熱,以為全是對立魔法能力發作的原故,此時體似篩糠,思想如墮深淵,隻覺得痛苦不堪忍受,悲悲切切中想起瑪格納斯的話,也覺得學什麼對立能力實在害人不淺,而混亂之火正是凱恩找來的,難道他也存心害自己?摹覺得悲憤莫明,便對得肯也生出疑慮來,故意瞑目不視,隻想一個人清靜一會。忽又想到母親,不覺嗚咽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