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有你—今生(1 / 3)

淡淡的桃花香來自枕邊,我恢複了一些意識。

香軟的薄被縛住雙肩,我感受到了早春的氣息。

床邊有人,兩個女人對麵坐著,恬靜地坐著,誰都沒有出聲。我平躺在溫馨的單人床上,窗明幾淨,光線柔和。

欠睡,頭有些疼,眼皮沉重地睜不開。好熟悉的兩個女人,我得睜開眼,看看她們是誰。

模糊的臉龐,油畫一般,質感漸漸浮現。

一張少女的臉,白膩細致,眼神我很熟悉。另一個青年女子的臉,不用細看,我知道她是誰了。

我的臉有些紅熱,我想,我一定病了,病人,就該享受病人的待遇,可以撒嬌的,雖然我是個男人。我輕輕閉上眼,悄悄舒了口氣。

華還是二十年前的模樣,二十年裏,我隻聽一位同學說過一次,說她一點沒變。原來是真的。可我,已不是二十年前的我,不再是那個初中生,我是個什麼樣子?躺在這裏的我,本該是二十年前的我,可我從沒進過她的閨房。她是個很有家教的女生,不會讓人進入她的閨房。

萍是青年教師,我的班主任,華的親侄女。她也沒變,還是二十年前的模樣。

華俯下身體,我聞到了她的熱息,甜甜的桃花香,我的臉微熱。她將左手插入我的頭和枕之間,我知道不能再假裝,也該問問究竟是怎麼回事。我順勢從被中抽出身體,靠在床頭,微微側過頭去,輕輕壓住她的臂,我想用臉頰感受一下她的臂,她不知道我是否真的很虛弱。

華的臂很清涼,我清醒許多,她輕輕抽出手臂。我的嘴角浮出一絲狎笑,也有些害羞,我利用了她的善良。她不會在意的,否則就不會來扶我。

萍注視著我們,她站了起來,輕聲說:“我去看看飯做好了沒有。”

我想和華說幾句話,這麼多年,我們總共隻說過一句話。二十年前,她對我說:“老師叫你。”我問:“哪個老師?”她沒再答。

華幫我揭開被子,我不能賴住不起來,隻好撇腿下床,順勢瞧一眼自己身上穿得是什麼。淺藍格子睡衣,像醫院病人穿的,不知華從哪弄來的,誰替我穿上的?

我眯起眼、笑看華,這沒有用的,她從不和我對視。她低著頭,將手臂插入我腰際,我聞到她的發香。

我的確有點虛弱,沒睡夠的樣子,可也不需要扶持。她將左臂穿過我雙肩,我的手臂無所事事。我側眼看著她,雪白的臉龐,雪白的頸項,她一向短發,耳垂微紅。

我第一次發現她不同尋常的美是二十年前。雖然她的家道很殷實,沒有一點農村女孩的土氣,可那不是她真正的美。

那是一個寒假裏的早晨,我們剛同學半年,她戴著口罩,站在路邊等人,我知道她在等萍。我們在意外的場合相遇,可我不敢多瞧她幾眼,我有點怕班主任。隻匆匆一瞥,雪白的口罩並不比她的臉白,幾縷秀發在風中飄拂,她一定看到了我,可目光冷冷地看著別處。我沒有生她的氣,我太小了,她一定不會在意我,她比我大好幾歲。能和她同學,因為我跳級太多了。等過幾年,我一定找機會和她好好交談,那時,她一定會給我一些麵子。

寬敞的客廳中間放著一張八仙桌,桌上一盆清湯魚頭。我和華對麵坐著,萍坐在另一側,空著一邊對著廚房。隻有三個人,沒有必要將桌子放在屋中央,該挨著香案靠牆放,也許華想告訴我她要鄭重其事地請我吃餐飯。應該的,我們應該從容不迫地午餐,二十年沒見,應該鄭重其事。

萍說:“這是去骨魚頭,燉了好長時間了。”

魚米之鄉長大的我,最貧窮的日子就隻有魚吃,一年四季吃不完的魚,家裏也涼著許多魚幹。和華一起念書的時候我中午帶飯到學校,飯盒裏總是魚。一位老師每天早晨必然要看我的飯盒,他想知道我為什麼那麼聰明,他得到的結論是吃魚。

我仍然喜歡吃魚,尤其是胖頭魚的頭,湯奶水一樣雪白。

我們坐著,廚房傳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豬頭燉好了,豬眼睛誰要?”

怎麼全是頭?哈,華真有個性,莫非就兩道菜,魚頭湯加燉豬頭。餐桌上哪裏還放得下別的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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