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受命監視護送兩宮的阿計替,對他們的境遇十分同情,所以無論在飲食、住居、醫藥品……都盡力供給,還配備了驢車或馬車給皇後們乘坐。隻不過,他的地位終究不高,能給予的也有限,但這分心意卻給不幸的虜囚們相當的溫暖。
子溫也告訴欽宗,這次的行動依舊是受到阿什替的幫助。在卸下了護送的任務後,阿計替受了舊知黑蠻龍的請托、加上他對完顏亮的反感日增,於是就答應協助子溫等人。
欽宗聽了眼睛都紅了:“請替餘傳達感謝之意,若不是他,餘大概早就病死於北大荒了,大恩無以回報……”說著,眼淚自臉頰滑落。
“那麼,宋的情形又怎樣呢7’
子溫仔細回秉老皇帝:水田豐沛,再無饑餓之人,杭州港內也充滿了商船,終夜燈火不消。宋的領域雖然減半,但和約成立後,便迅速回複繁榮的景象。
聽到這裏,欽宗的臉方才恢複一點血色。
“那麼,餘的虜囚生活也許還有點意義……”
欽宗在位不到兩年,他雖有心重建瀕臨滅亡的國家,卻無能為力:空虛的國庫、荒廢的帝都、相爭不已的主戰和主和派……。而後,被強行脫去龍袍,接著,父、妻相繼喪生,還被即帝位的弟弟舍棄,隻能在牢裏了結殘生。自己的人生究竟是什麼?用自己的苦難換取來的繁榮和平?如果是這樣,人生或許還有一些意義。
子溫一邊聽著老皇帝訴苦,一邊想:忍辱負重、對外族低頭的,不是秦檜而是高宗;為了買回和平而支付巨額歲幣的,不是秦檜而是繳納租稅的民眾;因為和平條約而終生被拘留於北方荒野的,不是秦檜而是欽宗;同樣的,為了請和條約而被無故虐殺、一族處以流刑的,不是欽宗而是嶽飛。
秦檜什麼也沒失去,但談成和約的大功績,卻落在他手上!他真是一個隻會犧牲他人來圖利自己的家夥!
子溫重新燃起對秦檜的怒意,他在宮中玩弄權勢、在酒池肉林中享樂,但在金國受非人待遇的卻是老皇帝呀!
“難道金主對陛下都不聞不問嗎?”
“金主早就忘了餘的存在,或許,他還是故意遺忘的!”
“哪…陛下為什麼不利用這點逃出牢中呢?”
欽宗歎了口氣,過了許久才說:
“不!不行!加果餘從牢中脫逃,金主一定會懷疑是宋人做的,那不就成了金伐宋的借口了?餘不能為了自己而危害整個大宋。”
這就是天子的心呀!子溫心想。為了諷刺他的無能,金以“重昏侯”的稱號來侮辱他是個昏愚的君主,一直到後來,才將他的稱號改為天水郡公。但不管受到怎樣的虐侍、侮辱,欽宗依然沒有失掉一個做皇帝該有的盤算。
“這個您大可不用擔心,陛下!”
“你是說……?”
“』若是有一些無害的方法的!”
“比如說?”
“陛下可以服用一種秘藥,讓人看來就像死了一樣,然後趁著被送
出牢外埋葬時,再借機逃跑就行了!”
欽宗玩味著子溫的提案,頗有躍躍一試的想法。
“這種事情有可能嗎?”
“包在我身上!”
這是梁紅玉想出來的法子。
讓欽宗逃獄回到宋國,的確會造成金出兵的借口,而且,在位的高
宗皇帝,也不可能以先帝的身份將兄長迎回去。所以,如果讓人誤以
為欽宗已死,然後再讓他以別人的身份回國是最好。反正,欽宗原本
就不求榮華富貴。隻希望能在寺院中安度餘生!
本來已經放棄的希望,如今卻又出現了一線曙光。
‘“我知道了!不過,現在還不能立刻決定,也許餘出牢之後還不能跑呢!”欽宗輕輕地敲著自己的腳,他對那雙已經有點萎縮的腳沒什麼自信。
“‘還是先將這個東西送出去吧!”
欽宗從小洞裏塞出一片破布,上麵有首七言絕句:
徹底西風撼破扉
蕭條孤館一燈微
家山回首三千裏
目天南斷雁飛無
在轉句(第三句)中,充滿了被國者的悲痛心情。
他接著說明:
“餘並無詩藻文才,此為先帝(徽宗)於五國城中所作的詩,餘保管了近三十年,若餘不能歸宋的話,希望這篇詩能夠為世人所知。”
“請不要說不吉利的話,臣必定在近日前來相救!”
“你的忠心……不,義俠之心,讓餘相當高興,隻是,不必強求!或是事機敗露,將麻煩到許多的人……”
“臣謹記於心。”
“那麼,你先走吧!可別被發現了!”
“明晚當再前來參上,請您堅強等待南歸之日的到來!”
“就這樣吧……對了,子溫!”
“是!”
“你是怎麼來到這個左傾院的呢?”
“金的內政現在頗為混亂…-,-”
“咦?”
“獄吏可以賄賂,行醫者也可以收買。”
在子溫離去後,欽宗靠著牆壁發出了歎息:
“政事混亂呀……”
欽宗不禁落下眼淚。之前,來就是因為賄賂橫行、官吏腐敗才滅亡的。
燕京在三十幾年前還是遼的首都(後世稱為北京),西北為山地,東南為平原,雖頗具京畿之相,但在此時,尚未成為統一帝國的首都。
燕京的西方,是為後世所稱的“北京西山”,山上植有楊、柳、槐。鬆、榆等綠樹,也有湧水之沼池,涼風習習,十分爽快。
在《二十二史紮記)中,有<金擴廣燕京>這一章。金自建國以來,首都雖為上京會寧府,但完顏亮卻一直希望遷都燕京,所以他即位後,立刻派大臣進行調查及大興土木。當大臣將地圖打開,正等待確認宮殿及官廳風水的吉凶時,完顏亮笑著說:
“吉凶乃在於德,不在於地。桀紂之居,善地亦無益;堯舜之居,又何以為卜?”運命的善惡在於君主的德行,若是暴君,不管多好的地都沒用;若為明君,那又何必卜算吉凶呢?
從完顏亮這段話看來,他並不是昏君,反而有種英雄氣概。隻不過,之後就每下愈況了!
“運一木之費,以至二十萬;舉一車之力,以至五百人。宮殿皆飾以黃金五彩,一殿之以之,億萬以計。”這是《續通鑒綱目》上的記載,他動員了數十萬民眾,投入了無數的金錢來建造豪華的宮殿。
燕京的擴張和改建完成於金貞元元年(西元-一五三年)。完顏亮並未因此遷都,隻是將它改稱為“中都大興府”。而在三年後,子溫和梁紅玉潛人時,燕京才開始承受其身為大帝國首都的試煉。
離開左傾院後,子溫回到城內的家。雖說是城內,但這裏已是城東郊區,人家甚少,還有兩大古墓於此。當時傳說這是“戰國時代燕王及太子之墓”,但實際上,應是漢代的墓地。
在這兒的人家,正是阿計替準備的根據地,梁紅玉和黑蠻尤以緊
張的表情迎向子溫,阿什替則已回到自己家中。他畢竟是一介官人,
和子溫長時間在一起總是不大方便的。
“您平安回來了,韓公子廣
黑蠻龍向於溫打著招呼。
“請不要叫我公子,就叫子溫吧!說著,他把徽宗在上麵題詩的那
塊布片交給母親。聽完事情的經過後,梁紅玉便將布片縫在袖子的夾
層中,而黑蠻龍則繼續報告:
“剛才阿計替說,明天,完顏亮將在講武殿前的廣場舉行大閱兵
黑蠻龍不承認完顏亮的身份,所以直呼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