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到了。早上我在床上賴了半天,直到女兒妞妞在客廳裏叫“媽媽我餓了”才爬起來。
洗漱完畢,打點好自己和女兒的胃,我爸準時來接她走了。現在,家裏就剩我一個人。
我百無聊賴地走到客廳,拿起報紙,囫圇吞棗地掃了幾眼,然後放下。目光遊離,落到客廳的窗簾上,想起,窗簾髒了,該洗了,於是拿起凳子把家裏的窗簾全部都扯下來準備大清洗。
現在,家裏已經沒有任何窗簾了,視線所及,牆壁,窗戶全部光禿禿的,沒有任何遮攔,就好像沒穿衣服的醜女,關了燈還可以,亮著燈就讓人不敢直視。
我忽然想起,五年前我和妞妞剛搬進這棟房子的時候,也是這樣。
那時我剛和妞妞從我爸爸家搬出來,提著幾大箱子,漫無目的地沿著他家附近尋找落腳的地方。忽然走到了這個小區,門口有個條子,寫著:“破產,吉屋降價拋售。聯係人:****”我一看到拋售兩個字就毫不猶豫地撥通了那個電話,十分鍾後我和房主在屋內碰麵。房子是十幾年的老房子,裝修在當時還算可以,最重要的是,小區內就有一家幼兒園,距離我爸爸家隻有五分鍾的路程。毫不猶豫的決定買,可是兜裏隻有剛剛賣掉前麵一套房子的五十萬,老板要最低價五十五萬。殺價半天,老板應該真的是急需現錢周轉,終於鬆口,但是要把房內所有的東西全部拿走。
落字,交錢。東西放下,帶著孩子尋了附近的一家浴室洗完澡的功夫,回來時家裏已經幾乎空空如也,所有的家電,家具,還有牆上的掛畫,包括窗簾,全部清空,唯一留下的,是一張1米的小床。
晚上,抱著妞妞擠在小床上,她很快就呼呼地睡著了。我睜著眼睛,想著睡覺前才發現門鎖有問題,保險不上,擔心著會不會有小偷半夜進來;再加上平生第一次在沒有窗簾的房子裏睡覺,偏偏那晚的月光格外的亮,星星也格外地多,就這樣亮閃閃,明晃晃地照了一個晚上,照的我眼睛生疼,辣辣地流下淚來,痛的徹夜未眠。第二天一早,迷迷糊糊地被爆竹聲驚醒,才想起,昨天,是除夕。
現在,這個房子裏已經布滿了家具,家電,窗簾也用了最豪華的。我下定決心不管別的東西怎樣,窗簾一定要用最貴的。因為我的眼睛已經再也經不起光和淚的刺激。就算要流淚,也要流進心裏,而不能流在任何光可以照見的地方。而你如果可以看到我那時的心,你是不會看見光的。
這樣的經曆,此生不會再有,也絕不會忘。
是的,許安安已經成為過去,現在的我,是安心,成功的女心理谘詢師安心。
我治病救人,我在心理的世界裏披荊斬棘,所向披靡。
現在,我即將出發,去參加我的行業聚會。
我急急匆匆地趕到會場的時候,大家都已經就座了,能容納三十個人的小廳前排全部坐滿,隻剩下最後一排。這正合我意,我選了最隱蔽的一個位置坐下。
主持人宣布開始,開場白,照例是一番寒暄,最後,他說道:“我們心理谘詢協會成立以來,不斷地有精英加入,他們中間有高校的心理學教授,有專業的心理谘詢公司的顧問,有心理谘詢培訓行業的主管。今天,很高興我們又有兩位精英加入。”
他介紹第一位精英的時候我在內心嗤笑一聲,說是心理協會,真正專業的谘詢師隻有十個人,其他全是不相幹的,要麼是勸你去他那裏上課考證的,要麼是想做督導的,要麼是剛入行的尋求經驗的。
這時主持人又說:“接下來我要介紹的這位,是我們的老朋友,十年前他就加入了我們協會,曾經是本市最年輕,最優秀的谘詢師,五年前他去了外地進修,今天,他又回到了我們的隊伍。他就是:花無名先生。”
掌聲中,我看到第一排中間有個人起身,答謝,然後回頭致意。電光火石之間,他的目光就像雷達定位一樣精準地掃到我的臉,然後,時間停滯,空間逆轉。
“你叫什麼?”
“我叫花無名。”
“好奇怪的名字呀。”
“是的,這麼奇怪的名字,我敢打賭你永遠也不會忘記。”
怎麼能夠忘記?五年了,我沒有一天想起這個名字,但是也沒有一刻忘記過這個名字。曾經以為,這輩子,這個人,這個名字,就永遠塵封在我的潛意識裏了。可是,他又回來了,生龍活虎地站在距離我五米之處,目光迷離地穿過空氣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