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珩與表兄一樣,是位威風的將軍。軍營駐紮在離金麟後山不遠處,她隱隱能猜到,陸珩便是圍困金麟的禍首。她本該為表兄而憎恨他,甚至刺殺他,偏偏都做不到。他救過她,不能恩將仇報。她安慰自己,等養好了傷,再想辦法離開。
這幾日晚膳,他都陪著她。今天卻來得晚了些,陸珩匆匆走入,似興致高昂。一名肩挎木箱的老人家緊隨其後。
這老人家是大名鼎鼎的神醫季岑。據傳季岑能藥死人,生白骨,是朝廷與諸侯爭相籠絡的對象。但他雲遊四方,不為任何人所用,隻一心專注於研究疑難雜症。不知陸珩使了什麼法子,才邀得他走這一遭。
季岑替她仔細診治一番後才道:“姑娘咽喉是幼時為火焰灼傷而損,但經兩三年藥物修複,本該早已複原。奇的是那藥中似又添了些毀嗓子的藥引,以致舊患雖好,又添新傷。”頓了頓又道:“怕是有人故意為之。”
原來如此。難怪每每喝下夫人送來的藥,喉嚨總有輕微的灼痛感。一定是夫人。
耳旁暴發陸珩急切的問詢:“還能治好嗎?”
驚訝,慍怒,心疼,她瞧見這幾種表情同時出現在他臉上,似乎比她更擔心自己。一股暖流從心中緩緩劃過,同時夾雜著濃烈的愧疚。昨日通過紙條與他閑談時,還故作不經意地試探,告訴他自己很想念一位住在京城的親戚。
夏楚瑜低下頭,偷偷用衣袖拂去眼角的淚光。
“陸將軍。”季岑笑言,“老夫既能指出症結所在,便有把握治好她。”
陸珩的臉色這才平複,忙催著季岑取藥去了。
大約過了十日,夏楚瑜在陸珩的精心照顧下,不僅身體的傷好了大半,嗓子也已能發出斷斷續續的音節。季岑辭行前為她再做診治,道隻需繼續服藥數日便可痊愈。
她隨他一起送季岑出了軍營,季岑拱手相拜:“報了這一恩,老夫再不欠將軍什麼。”
陸珩微笑回禮,目送他逐漸遠離。她愣愣地抬頭望向他,他笑:“瑜兒可是想問,報恩的意思?嗯……等你能說話了,親自問我,我就告訴你。”
一隻衣袖被輕微地拽住,那隻手瑟瑟抖動,片刻後,他聽見微弱的聲音:“報恩是……”
時隔十年,她終於再一次發出聲音,雖怯怯的,柔柔的,有一絲怪異,卻帶給她希望的光。
而他呢,被無限膨脹的喜悅擊中,激動地抓起她的小手:“瑜兒!你能說話了!”
她沒有響應他,而是倔強地等待他的回答。
他倒顯得羞澀起來:“我曾於戰場中救過他一命,他承諾此恩必報,僅此而已。”
輕描淡寫的語氣,仿佛那真的隻是個無關緊要的承諾。身為長年戎馬的將軍,這個承諾,本該用於他自身危急的時刻。她夏楚瑜何德何能,竟得他如此對待。
她的心因溫暖與感激而充盈,望向他的目光便更加柔軟,如同一汪清泉,將他的心也浸得潮濕。
一陣山風拂起,蒲公英的花絮彌漫天空,猶如置身於紛揚的細雪中。
那時也是下著雪……陸珩凝視著被蒲公英絮環繞的臉,記憶與現實重疊,恍然明白,眼前這個人,他此生再也不會錯失。
兩人陷入不同的思緒中,而握住彼此的手,一時都忘了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