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陽要走了。我終於明白,他來學烤魚隻是為了接近最愛吃烤魚的吳王僚。
樂陽離去那天,有一駕馬車來接。當他撈開簾子坐進去,我知道,他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我突然很恨自己那學得很爛的曆史,不知道樂陽的刺殺行動會不會成功,不知道刺殺吳王的刺客究竟有沒有奇跡般地活下來,或者說,我根本不知道究竟有沒有這段曆史。
如果沒有,那該多好。
我把店門關了起來,整日窩在床上不肯起身。老夫婦不問我,隻是每日三餐送來飯菜,然後再把前一頓我根本沒動過的飯菜拿走。直到第三日,店門被人敲得砰砰響,大嬸在房門外說,小唐,樂陽的朋友來找你。
我一個激靈爬起來,光著腳跑出去,站在門外的,正是前幾天來店裏吃魚的其中一個。 他與樂陽一般身材,遠看甚至有幾分相似,近了才認清,他的眼睛比樂陽的大,可鼻子卻不如樂陽的挺拔。來人恭敬地向我抱手,我們已有過一麵之緣,我叫正昧,我家主公想請小唐姑娘過府一聚。我不假思索地同意了,眼前的男子,竟有一種讓我較為安心的感覺。其實,為了再見樂陽一麵,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願意闖一闖。
馬車是樂陽乘坐過的那一架,內裏似乎還殘留著他的氣息。其實我一直想問,為什麼他身上的味道令我覺得熟悉,與送我這柄匕首的人如此相似。
正昧一路上都向我詢問著有關烤魚的各種問題,他說,那日去店裏,你太令我驚訝。其實我能吃出,你的烤魚猶勝樂陽一籌。
半個時辰之後,正昧扶我下車,把我引入眼前這棟宅內。
大堂上,一名衣著光鮮的男子正襟危坐,見我進來,立刻起身相迎。正昧在旁介紹,這位是主公。被喚作主公的男子邀我坐下,我絲毫不客氣地質問他,你是公子光?一旁的侍衛高喝,大膽!竟敢對主公無禮!公子光搖頭示意,侍衛作揖退下,然後朝向我說,小唐姑娘,我請你來是想告訴你,我所做的一切並非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天下萬民。
真好笑,為何所有意圖奪位篡權的人,都聲稱是為了天下萬民?這句質問在我心中盤旋,卻無法宣之於口。因為眼前的公子光,眉眼間透出的,居然是一種攝人心魄的正氣。
公子光接著說,自從接樂陽回來,他就顯得魂不守舍,這樣的他,根本無法完成任務。我狠狠瞪他,然後呢?你想讓我勸他為你去死?公子光微笑,恰恰相反,我想放他走。你寫一封信,告訴他今夜在短鬆崗等他,若他願意隨你走,我便解除他背負的任務;但倘若他不願隨你走,你就再也不能與他相見,如何?
好!我答應下來。幸好,我曾纏著樂陽教我寫這個年代的文字。
初冬時分,空氣已經冰冷得有些刺骨。我跺腳哈氣,朝著樂陽會走來的方向翹首企盼。我遵從公子光的提議,躲在屏風後親眼看見正昧把我的信交給樂陽,然後看著他拆開,閱讀,之後回房。
這一等,就是一夜,樂陽最終沒有來。我的眼淚已經凝結,在臉龐留下兩行細碎的冰。
也許是我太過自信,樂陽從未對我言愛,我憑什麼認為他會為了我而重新拾起原本已經放棄的生命。
公子光就要回去都城。臨行那天,鎮裏的百姓紛紛夾道相送,聽說公子光深得民心,是百姓期盼的君主。我藏匿在人群之中,目送車隊漸走漸遠。忽然,我看見其中一駕馬車被掀開了簾子,樂陽的臉便從窗口之中顯現出來。他的眼光在人群之中焦急地掃描,最終與我的雙眼重疊在一起,纏綿交織,再也不願分開。
我無法繼續忍耐,衝出人群跑向樂陽慢行的馬車,朝他大喊,為什麼你不肯跟我走!
車隊因這意外停了下來,待我回過神時,我的脖子上已經橫架了四把寒光閃爍的刀。樂陽臉色驟變,從車上跳下,看著從車隊最前方走過來的公子光怒道,你答應過我不會傷害她。正昧亦從旁勸說,主公,百姓都在。公子光揚手,刀從我脖子上撤離,他指指馬車道,上車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