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劍山莊,武林正宗,自是以誅除邪派為己任。無情崖,是正道眼中最神秘的邪派,無人知曉無情崖有多少傳人,隻知其弟子皆為女性,於江湖中廣發黑色無情箋,見箋者死。接到箋的自然都是男子,奇的是,死的男子卻並非奸淫婦女或風流成性之人,甚至有些還是溫文儒雅,頗有聲望的正派人士。無人猜得出她們選擇目標的準則,因此才被歸為邪派。
若非為了清鱗,藏劍山莊定是容不下我的;而若非為了他,我也斷斷不會留在這虛偽得令人作嘔的地方。
清鱗的內傷愈發嚴重,他身子本就虛弱,又有數種劇毒還未能根除,如今更被內息傷了心脈,山莊大夫都歎息說,回天乏術。
我也漸漸理清事情的來龍去脈。清鱗的生父本姓祝,乃是前任莊主臧宗堯身旁最得力的護衛,不幸英年早逝,膝下無子的前莊主便收了祝護衛年幼的兒子清鱗為養子。後來臧宗堯不幸遇難,由弟弟臧天驍接位。清鱗與臧天驍的女兒青梅竹馬,相互傾心,早早便定了親。他天生不愛習武,卻獨愛研究藥理,後來,臧小姐生了一種怪病,人時常莫名陷入昏迷,就連精通藥理的清鱗也找不出病因。某天,清鱗留書一封離開了藏劍山莊,誓要找出治病的方子,便那麼一走兩年,杳無音信。得知此事的臧小姐當場再次昏迷,且幾個月都未有清醒跡象。藥王世家的少主陳騅便是此時前來提親,以延長臧小姐的壽命為條件,娶了她為妻。
這門親事意義深遠,關係藏劍山莊的繼承人。臧莊主明知藏劍山莊將來會有被藥王世家吞並的危險,但為了小女性命,毅然豁了出去。萬幸的是陳騅對臧小姐情深意重,夫妻恩愛非常,惹人欽羨,一時傳為佳話,也使莊主逐漸放下心來。
臧莊主對我恪守待客之禮:“鱗兒是為小女所傷,懇請姑娘相救。”
我略一點頭,當是答應。我當然明白,一個人,會為情傷至什麼地步。所幸在無情崖時我曾調製過一味“歸心丸”,每日一粒,能保他心脈健全;至於體內的毒,還需時日以內力將之逼出。
擁有這般深厚內力之人,放眼天下並無幾個,臧莊主本也是其中之一,隻是他內力太過霸道,清鱗難以承受。而論陰柔路數,又能與臧莊主旗鼓相當的,恐怕便隻有無情崖主冷無情。
為清鱗運功時,他已略微清醒了些,低低說道:“姑娘不該為救我,傷了自身修為。”
他知我雖為無情崖傳人,畢竟年紀尚輕,內力定然遠不及崖主師傅。而運功逼毒時倘若內力稍有不濟,便會被他體內的毒反噬。
這傻子,在生死關頭仍是先為別人考慮。我也總算明白,他體內那些藥毒從何而來,兩年來,他竟為治臧小姐的病而以身試藥。
“遇見你,是我命好。”他如是說。可我卻不知,遇見他,是好命還是厄運,是上天對我的救贖,還是另一次不懷好意的玩笑。
閉上眼,內力傾囊而出,毫無保留。天地萬物遁出紅塵,唯有他,是我不能舍棄。
清鱗的傷逐漸好起來,已不再需要我為他運功。隻是每日的歸心丸尚不能斷,這八十一粒丹藥過後,他便能重拾康健。
就連臧莊主也覺不可思議,他隻知無情崖人以殺人為任,沒想醫術卻如此了得;更未曾料,區區一名年輕女子,竟擁有與他相拚的內力。
我心知,此後,無情崖會更為正道人士所忌憚,不除不快。
下弦月,於後半夜高懸天空。涼風肆意,操控著窗戶拍打窗框,驚醒了本就難以安睡的我。
該來的,總會來。
一道高大人影被月光投射在房門上,我起身走出,人影便奔往莊後一片寂靜的樹林。這片樹林是莊主帶領護衛練武的地方,這個時辰絕不會有人打擾。
背影停住,轉過身來。正是藏劍山莊莊主臧天驍。他麵色陰沉,透出逼人的殺氣,緩緩道:“你救了鱗兒,本不該為難你,可前些時日死在永嘉縣的男子,是否為你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