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黑夜來得很快,紅色的新月宛如滴血的彎刀。風中似乎還能聞到濃重的血腥味,盡管當天的血早就已經幹了。當天死去的人,永遠沒有機會後悔了。
墨羽輕歎一聲:“亂世中的女人,哪一個不是浮萍柳絮一般地活著。她是幸運的,有你這樣的人物護著、愛著、疼著。可是在這個世上,還有好多像她一樣的人,被人□著、虐待著、撕裂著,她們也需要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救她們出水深火熱之中。”
伊集院明沒有說話,現在他的眼裏心裏耳朵裏隻有一個人,再也裝不下旁的。
“我們的東三省,已經被日本人作踐成了一片焦土。他們燒掉了我們的房子,屠殺了我們的兄弟,□了我們的姐妹。我們的家,我們身後的國家,我們的大好河山,就要麵臨國破家亡的命運了。那些豬狗不如的畜牲在哈爾濱建立細菌試驗基地,竟然拿活人做試驗。老人,婦女,孩子,不同國籍,不同種族成千上萬的人成了無辜的犧牲品。如果不阻止他們,還會有更多無辜的人受苦受難。伊集院明,我說的話你有沒有聽到?”男人的無動於衷幾乎讓墨羽想發出無聲的咆哮。
“我知道你厭惡戰爭,可是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月,你的個人主義根本無法存活。你身上也流著中國人的血,他們也是你的同胞,也是你同氣連枝的兄弟,血脈相連的姐妹。這是你母親的祖國,你女人的祖國,也是你的祖國,你不能就這樣置身事外。”
墨羽一番話說得很是慷慨激昂,可坐在長椅上的男人依舊漫不經心,為暖暖撥開頸邊一縷頑皮的碎發,方才幽幽低語道:“你要的東西,在書桌第二個抽屜的暗格裏。”
墨羽一下愣住,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發什麼呆?拿上它,快點去吧。東北不是已經十萬火急了嗎?”
墨羽馬上打開抽屜,找到暗格,拿出那張救命符一般的通行證,對伊集院明點點頭,轉身就向門口跑去。
“羽……”伊集院明突然叫住了他,“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而你還活著,就請你幫我照顧她。”
墨羽肩膀一震,回頭看著他:“會有這麼嚴重?他畢竟是你的……”
伊集院明無奈地笑了笑:“看來你還是不夠了解日本人,這是太沒有安全感的一群人,親情中也帶著某種獸性。個人意誌絕對不可能淩駕於帝國利益之上,必要的時候,連生命都要無條件舍棄,何況親情和倫理?”
墨羽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覺得男人的話讓人心底隱隱發寒,不由得有些擔心,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羽,你曾說過,在這個世紀、這個年代,這個亂世,會有一些改天換地英雄出現,為中國帶來一場天翻地覆的變革。我希望你所堅守的信仰,不會違背你所追求的正義。”
墨羽望著黑暗中的伊集院明,仿佛今天才把這個人看個通透明白。他緊緊握著那張關係到無數人性命的紙,重重點了點頭:“一定。”
墨羽離開的時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沉睡在夢境中的人們,迷失在時間無涯的黑暗中,早已遺忘了回家的道路。誰能為失去家園的孩子擦幹臉上的淚水?
世人……在期待一個英雄。
壯麗的彩霞撕裂了天空,當第一縷晨曦降臨大地,刺痛雙眼的時候;當碩大無朋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卻的時候;當火紅的旭日自古老的東方以不可阻擋的力量冉冉升起的時候。伊集院明仰起臉,整個人沐浴在金色的霞光中,靈魂像長著翅膀的鳥兒,飛躍長空萬裏,自在遨遊……
四下靜無聲息,皮膚似乎能感覺到露水的清涼。他抱著懷裏的人,望著遠方壯烈的朝陽,低回的聲音好似夢囈一樣。
他說:“暖暖,你看,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