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集院明隻差沒天天將她捧到手心裏。
傭人們都感歎這女娃兒真是好命,在這人心不古的年月,竟然能遇到一個這麼疼愛她的男人。
多特醫生成了他們的朋友,經常來看暖暖,提醒他們一些臨產前的注意事項。伊集院明自然洗耳恭聽,這是他們第一個孩子,半分不敢懈怠。
孩子出生的時候,正好是六月,上海的梅雨季節,連空氣都充滿了潮濕的雨水味道。
暖暖生了一個健康的女孩,母子平安。伊集院明把孩子抱過來給她看,暖暖張開汗濕的睫毛,虛弱地看著孩子皺巴巴的小臉。
她睡得可真香……粉紅色的丁香小舌嘟在外麵,小拳頭還緊緊地攥在一起。
暖暖伸出細白的手指撫摸孩子還有些發紫的小臉,忽然哭了。凝玉般的麵頰分明掛著兩行清淚,漸漸抽噎不止。與生俱來的母愛天性,對新生的感動,沒來由地讓她心酸不已。
伊集院明擁著她笑道:“傻丫頭,已經做媽媽了,可不要動不動就哭。”
他細細地為她拭幹眼角的淚珠,就在這個時候,有戍衛在門外恭敬地說道:“少爺,元帥來了。”
上海的六月,是廣玉蘭盛開的季節。
一身戎裝的伊集院隆史,於綠樹之間負手而立,矍鑠的身姿仿若挺拔的古鬆,澄清的眉宇間卻略有清愁,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慢慢回過頭來……
晚霞漫天,流嵐疊起,芝蘭玉樹般的兒子臨風而立,神俊無儔。從伊集院明出生的那一天開始,他便覺得這個漂亮得有些過分的孩子,像極了他的母親。唯有眉宇間一股英氣,神似於他。
父子二人多日不見,卻是相對無言。天高地闊,山水永隔,千言萬語,從何說起?
直到金烏西陲,月斜影清,伊集院隆史終於長歎一聲:“等孩子稍大一些,帶她回去看看你的母親。我來的時候,上野的櫻花已經開了。”
男人轉過身,胸前元帥的勳章閃過一泓冰冷的寒光。伊集院明看到男人倨傲孤單的身影,將要溶入濃濃夜色中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喊道:“父親……”
男人停住腳步,卻沒有回頭,挺直的背脊仿若帝國的旗杆,象征永恒的驕傲和不屈。
“我知道你恨我,眼睜睜看著你母親絕食而死,也要參加這場戰爭。可是你不明白,人生在世,總有一些責任需要承擔,總有一些事情無可奈何,總有一些選擇身不由己…”
伊集院明沉默地看著漸行漸遠的身影,看著自己的父親消失在冥冥黑夜中,他仰起臉,遙望深邃邈遠的夜空。
院子裏兩棵高大參天的廣玉蘭開得正好,玉琢冰雕般的花瓣在溫煦的晚風中搖曳生姿,濃鬱的香氣仿佛是天地之間凝聚的一縷香魂。
魂歸處,銀瀚橫波,玉碎宮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