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2 / 3)

舒夏沒有答話,海風凜冽,將她散在帽子外麵的發絲吹拂到臉上,她輕輕擁抱了江度,道:“江哥,謝謝你。”

江度的喉嚨微微發緊,“我不要你感謝我。”

“阿金不知道在做什麼,我猜肯定已經花光身上最後一分錢了。”舒夏微笑著轉移了話題,“但願我們不用到巴黎街頭去找她。”

果然如她所料,阿金已經敗到錢包隻剩100法郎,見到他們之後,呼天喊地搶上來:“神啊,你們總算回來了!我差點就要去睡大街了!”

“誇張,江哥是訂了半個月的房間才走的?”

“但是我一個人好無聊好無聊好無聊啊,人家不會法語,英語又不怎麼樣!”阿金說著,趁上洗手間的工夫把舒夏拉到一邊,“神,快點告訴我,那個極品帥哥是誰?不要告訴我他是你男朋友!”

舒夏點點頭。

“什麼?!”原本隻是開玩笑的阿金被震到了,“真的是?!太過分了,舒夏,你怎麼能這麼好運?早知道我也該去那個島的!哎呀,你還是學生,不要這麼早談戀愛啊,不如讓給我?”

上飛機的時候,舒夏和阿金一排,江度和撒卡尋一排。撒卡尋一上飛機就把帽子拉到臉上,睡覺。江度則一直研究窗外雲朵的排列方式。兩人自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連偶爾的眼神交彙也沒有,仿佛一致將對方從視線中剔除,完全的漠視。舒夏回頭看了格格不入的兩人一眼,也忍不住微微歎了口氣。想讓這兩個人成為朋友恐怕是不可能了,但願他們能繼續井水不犯河水吧。

然而到了家門口,爭執終於發生了。

“他要住你家?”江度看著撒卡尋一直跟上了五樓,忍不住問。

撒卡尋抬起了頭,帽沿擋住了樓道燈光,光亮無法照進他的眼睛。他淡淡問:“這關你什麼事?”

“阿夏,”江度根本沒有去看他,皺眉道:“你是個女孩子,又還是學生,怎麼能讓男人留宿?讓他去酒店。”

“沒事,我也曾經在他家借住過——”舒夏一麵掏鑰匙開房門,一麵這樣說,心裏麵歎了口氣。江度這個人的韌性是出奇的強大,有次她生病,他磨她去看醫生,一直磨啊七個小時。她正在想有什麼辦法可以快一點讓他放心,耳邊卻沒有再傳來抗議聲,她有些愕然地回頭,就看到江度在燈下的眼神變得茫然,隨後兩眼才重新有了焦距,不過眼神已經不同。

他向他們點點頭,自己開門回家,然後“嗒”的一聲關上了房門。眼神停留在兩人身上的時間不超過兩秒鍾,完全就像一位對待一位天天見麵卻從未交談過的鄰居。

“撒卡尋!”舒夏高聲叫住他。

撒卡尋已經進了門,正在打量這所不大的三居室,回頭道:“我不想你在他身上浪費太多時間。”

舒夏瞪著他,沒有說話。但微微發紅的臉色,已經顯示她的怒氣不輕,她的身體有輕微的顫抖,呼吸急促。撒卡尋走到她麵前,捧起她的臉,“那個人的記憶,對你這樣重要嗎?”

舒夏看著他的臉,那目光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悲哀,“你答應我,永遠不許動我身邊人的記憶,包括我的。”

撒卡尋的目光望進她的眼睛裏,“我怎麼會動你的記憶?你不知道嗎,對於我來說,再也沒有什麼比你心中關於我的記憶更珍貴。至於這個叫江度的男人……”他頓了一下,“就看你怎麼做了。”

舒夏不解,“你什麼意思?”

“你做了我兩回使女,卻還沒有服侍過主人,真是名不符實呢。”他說著,微微一笑,“浴室在哪裏?”

舒夏指出浴室的方向,然後才明白他眼中那絲笑意。

“你——”舒夏騰地紅了臉,“你自己去。”

他看了她一眼,脫下外套扔在沙發上。在巴黎,他已經換下了聖殿的白色長袍,就像街頭的普通年輕人一樣,穿著半長的黑色大衣,搭配牛仔褲和毛線帽,深紅色的長發束成馬尾,由帽子底下伸出來。大衣下是米白色襯衫配灰色V領薄毛衣。其實是很普通的打扮,穿在他身上自在服帖,有著與生俱來般的優雅,他已經向浴室走去,“那麼,江度也自己恢複好了。”

“等等!”舒夏終於悲哀地發現,自己永遠不可能是他的對手。她低頭進了浴室,“我來放水。”

撒卡尋滿意地在外麵等待,直到她表示他可以進去。浴室裏打開了燈暖,再加上熱水的蒸汽,速度比客廳高很多。她正想出去,撒卡尋的手臂卻撐住了門框。

“幹什麼?”

“工作沒有沒完吧?”撒卡尋看著她,低笑,“我家的使女,是要一直侍候到我出浴的。”

舒夏的臉,“轟”的一下暴紅,鼻尖都有了細密的汗珠,“這、這是我家,入鄉隨俗,客隨主便,你不知道嗎?”

“那麼江度……”

可惡!舒夏恨恨地瞪他一眼,人卻被他攬住,輕輕吻下來。

“我告訴過你,你生氣的時候最誘人了。”他輕輕撫摸她的唇瓣,聲音輕得如同某種蠱惑,“不要以為是在你家,就可以不負責地誘惑我。”

舒夏把頭埋在他胸前,用力在他肩上捶了一下。他低低笑了一下,鬆開了她,“我要洗澡了,如果想留下來,去把門關上。”

舒夏在門外把門帶上。客廳的空氣還有些清冷,紅得快要燒起來的臉,得到最好的降溫。哪怕已經有過許多次這樣的親密,心還是跳得很快。她換上居家的衣服,去燒了一壺水,正要給自己倒一杯,撒卡尋的聲音從浴室裏傳出來:“舒夏,浴巾呢?”

啊。

舒夏心裏咯噔一下,去法國前,家裏被徹底地清理過,浴巾沒有放在浴室,而在衣櫃裏。她從衣櫃裏把浴巾拿出來,臥室到浴室門口的幾步路卻走了快有五分鍾,直到撒卡尋的再一次開口:“舒夏,裏麵沒有浴巾,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她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把浴室的門拉開一條縫,然後把浴巾搭在內側門把手上,“在這裏。”

“你以為我的胳膊有多長?”撒卡尋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悠然味道,“給我送過來。”

舒夏咬了咬牙,“裏麵太熱,我還穿著厚外套,就不進去了。你把浴簾拉開,我扔給你。”

浴室並不大,門對麵的就是浴缸,這個動作操作起來很簡單。她扔過去之後,迅速關上門,裏麵卻傳來撒卡尋的一聲歎息,“我沒接住。”

“什麼?!”這樣也接不住?

“掉浴缸裏了。”

“沒掉地上就好,你擰幹就是了。”

“我不要濕的。”撒卡尋頓了一下,“你要我出去拿嗎?不過我的衣服也忘了拿進來,怎麼辦?”

他問得悠然極了。

舒夏倏地拉開浴室的門,浴巾兜頭罩到他頭上,然後迅速轉身離開。整個過程不會超過五秒鍾,視野裏並沒有留下什麼不該留下的印象。

除了在燈下微微發光的濕漉的肌膚……以及肌膚上那塊熟悉的玉魚兒。

“——我的玉!”舒夏猛然回身,“還給我。”

“啊?”撒卡尋把浴巾從頭上拿下來,看著她,懶洋洋道:“自己來拿吧。”

“你——”

“現在不拿,以後就是我的了。”

不到幾步的距離,此刻卻像是隔著刀山火海的天塹。舒夏的臉通紅,咬牙,“撒卡尋!”

撒卡尋看著她,忽然笑了。肌膚與發梢都是濕漉漉的,整個人有一種冰清玉潔的豔麗,他趴在浴缸的邊緣,將整個後頸露給她,“呐,不要說我沒給你機會。”

舒夏不太放心,“你……就這樣趴著不能動哦?”

“當然。”

舒夏這才敢走近。一麵鄙視自己的膽小,一麵又擔心他突然有動作。拴玉魚兒的是她常用的紅色細繩,浸濕之後很難解開。指尖輕輕碰到他溫熱的肌膚,好像有電流通過似的,從手指到肩膀一陣陣酥麻。

“真是太慢了,你是故意的嗎?”撒卡尋忽然抬起了頭,聲音也微微有些沙啞,他自己將玉解下來,“來吧,舒夏小姐,把頭低下來。”

舒夏的視線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他的胸前?脖子?肩膀?天!她還是瞪著邊上的沐浴露好了。

玉魚兒仿佛還帶著他的體溫,還是溫熱的,細繩沾到水,劃過皮膚的觸動非常特別。然而比那更特別的,是他的手指輕輕碰到她頸部的肌膚,叫她幾乎無法呼吸。她終於知道她剛才的動作對撒卡尋是怎樣一種考驗了。

撒卡尋的動作比她快,玉魚兒很快戴好了。他的指尖卻沒有離去,掌心貼在她的脖頸上,感受到頸部動脈的跳動以及手底下似乎可以在體溫下融化的細膩肌膚。燈下的她臉緋紅,頭頸低垂,眼波如水,就像一枚已經在散發著香氣的果子,任君采擷。

“走吧。”他沒有收回手,壓低的聲音已經有些吃力,“趁我還管得住自己。”

舒夏“啊”了一聲,這才反應過來,飛快逃離是非之地,浴室的門在身後關上,她靠在門上,一時無法理順自己的呼吸,心跳得快極了,好像要蹦出胸膛。她必須找點事情做,不能再回憶剛才的一幕幕了!

她迅速甩甩頭,然後搬出梯子到頂櫃裏拿出被子,把另一間房間的床鋪好。這樣一番忙碌,腦子裏終於清靜點了。回過身來,卻見撒卡尋穿著睡衣,倚門而立,望著她的眼神與平日很不相同,分外寧靜溫柔,開口道:“我晚上睡這裏嗎?”

“這是我爺爺的房間,雖然很久沒人住,不過我每天都會打掃的。當然,最近是隔了好久了。”舒夏說著,把手裏套好的枕頭放到床上,“早點睡吧。”

經過門邊的時候,手被拉住。一時之間,舒夏不太敢回頭。但撒卡尋並沒有別的動作,隻是道:“謝謝你為我鋪床。”

夜已很深,萬籟俱寂,他略為低沉的聲音在寂靜中被放大,包括裏麵的每一絲情緒。深沉的溫柔,混合著無法消除的落寞。舒夏不由自主回身,望著他,“你怎麼了?”

“我隻是在想,要是你能一直為我鋪床就好了。”他的唇角微微勾起,手指將她束發的發圈褪了下來,於是她的頭發披了一肩,幽微的香氣四散,“還是不要紮頭發吧,放下來更好看。”他拈起她的一縷頭發,輕輕吻了吻她的發梢,“晚安,舒夏。”

第二天早上,舒夏起床煮好稀飯,然後出門買包子。撒卡尋還在睡,她的手腳放得很輕,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

小區外麵有一家很有名的包子鋪,就在小酒吧的對麵。每天早上買包子的隊伍會排到五六米長。她很少排這個隊,因為常常是在家吃。江度住到她家隔壁後,每天早上會帶著這裏的包子去她家喝稀飯。

天氣很好,是冬天裏難得的晴日。馬上就要過年了,不少店麵已經貼好了對聯,掛上了燈籠。即使是清晨,街道上也很熱鬧。假期裏長期在外的家人都回來了,主婦們臉上帶著笑容,排隊的時候講著家長裏短,嘴裏呼出來的白氣很快消散在晴空下。天空真是藍得不可思議,就像撒卡尋的戒指。

在這樣晴好的冬日,舒夏微微地走神了,一時沒聽見身後的人跟她說話,遲了幾秒鍾才回頭來,“嗯?”

“我說,你可以往前一點了。”身後,江度戴著黑框眼鏡,年輕的麵龐上帶著微笑,“想什麼這麼出神?”

果然,她前麵已經空出一截了。而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她也不知道,她笑了一下,“來買包子啊……”

“嗯。”

兩個人交換著沒什麼營養的閑話,以盡作為鄰居的本分。江度忽然開口道:“你住在501多久了?”

“呃,很久了。”

“是嗎?昨天才第一次見你。認識一下吧,我叫江度,剛搬到502不久。”他看著她,“你叫什麼名字?”

“呃,舒夏。”

熟人突然變得這樣生分,真是一件讓人感覺很怪異的事。回去就要讓撒卡尋替他恢複記憶,不然這樣真是太奇怪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覺得在哪裏見過你似的。”江度說,“可能我們早就在小區裏碰到過,隻是沒有注意罷了。”

這是他給自己的解釋,然而,卻不能說服自己。

雖然不能說他有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但如果他真的見過這個女孩子,他一定會記得。

因為,這個女孩子,好像是從他的夢境中走出來似的。肌膚是女孩子們都向往的白皙,有一雙秋水般清澈明亮的眼睛,倘若微笑,唇角勾起,會有一兩絲笑意漫進眼睛。話不多,很簡短。周身有股特別的氣質,仿佛與周圍的人隔著一層看不見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