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重回雅州(一)(1 / 2)

紮桑還沒來得及回話,他人已經一頭栽下了馬。

後麵的騾馬全都停了下來,緊跟在紮桑後麵的一個小夥計連忙跑上前去,扶起了他。

次仁俊美也下了馬,他看了看摔得臉青鼻腫的紮桑,搖了搖頭——這樣跟著馬隊慢慢走過去,離色莫崗最近的醫生家裏也有兩天的路程,他能撐得住這樣流血嗎?

那小夥計已經將紮桑扶著坐在了路邊,次仁俊美想了想,到底是派了一個年長些的夥計騎著他的馬帶著紮桑先去療傷——這毒箭,等到發作的時候,往往便遲了。

他自己則領著馬幫慢慢地朝著雅州走。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風景總能勾起他腦海裏某些關於過去的記憶,隻是全是斷了片的——他越是想全部回憶起,便越是不可得!

雨打著桃花,地落下來便被騾馬踩成了泥,那泥也就帶著一點殘紅。隻有那新飄下的花瓣仍帶著未謝的粉紅。次仁俊美恍惚聽得一聲歎息,幽幽的,隻是回了頭去,卻並沒有人。他自己便也歎息起來,不知是為了這被踩成了泥的落紅,還是為了那仍沒找回的記憶,亦或是為了那個他夢裏不斷出現的或歡喜或幽怨的女人。。。。。。

騾馬隊終於還是進了雅州城,次仁俊美看著那煙雨中,陳舊了的城牆上,被雨激活了生命的青苔泛著青綠,讓那因著煙雨顯得有些晦暗的城牆,似乎也要年輕起來。

耳邊傳來歡快的笑聲,那笑聲年輕而悅耳,次仁俊美隨眼看去:那是兩個十三、四歲的姑娘,撐著大紅的油紙傘,梳著抓髻,發上是桃紅的綢,在微風裏朝著後麵飄揚,宛若蝶舞翩翩。次仁俊美看著他們慢慢走遠,記憶裏似乎有誰撐著油紙傘,硬拽著他在那小巷裏慢慢地停停走走,也這樣伸了手去接那傘滴下的雨水。。。。。。

“老爺,還是住在李記客棧?”是阿珠停在了路邊,等著問他。

“我往年來雅州都住哪裏?”次仁俊美想了想,問道。

“就是李記!”阿珠早已習慣了次仁老爺忘了原本的事情,答複卻依舊是恭敬的。

“那就李記吧,,最好還是原來的房間。”次仁俊美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加上這麼一句。

“是!”阿珠轉了身,快速地朝著前麵一根細長竹竿挑著的大大的李字跑去。

次仁俊美看著他不時伸手摸摸頭頂,顯然是那沿街的屋簷水讓他這樣狼狽。

次仁俊美看著他那搞笑的樣子,心情不覺好起來,也就下了馬,將馬韁繩遞給迎出來老遠的夥計,自己在前麵大步走向那客棧。

“次仁老爺,您還跟前幾年一樣的年輕呢!”迎出了店門的李老板哈著腰將次仁俊美讓進了店裏。

次仁俊美看了看他那精瘦的身材,臉上的笑容倒也顯得有些和藹。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索性隻點了點頭,便跟著李老板的腳步上了樓。

前麵拐角處,房門已經被打開了。阿珠見次仁俊美上去了,彎著腰道:“老爺!”

次仁俊美走了進去,抬眼便看到那個被木棍撐開了的窗戶,那窗外正是開成了一大片的油菜花,在煙雨裏仍是明豔的黃。

他也沒理那李老板,便大步朝著窗戶走去,那明豔的黃讓他的記憶一下就鮮活起來,這裏他來過!

他站在那窗前,打量著一切,被霧雨籠得朦朧的青山,渾濁了的漲上來的江水,油菜花、田埂上帶著鬥笠、扛著鋤頭的農夫。。。。。。

全是他夢裏見過的樣子。

他轉了身,看著這屋裏的布局:有些陳舊卻抹得很幹淨的八仙桌上,擺著素淨的茶青色的茶壺,旁邊的暗紅的木茶盤上,是同樣茶青色的小茶杯。

阿珠見次仁俊美盯著那茶杯看,趕緊提起那茶壺,倒了一杯,雙手端了過去。

次仁俊美接了,一口便喝幹了,他到底還是學不來漢人那般小口小口地喝茶。

他喝了茶,便揮了揮手。

阿珠知趣地退了下去,順便將那木門吱呀一聲,關上了。

樓下的熱鬧似乎一下就與次仁俊美遠離了,聽著有些模糊也有些熟悉。

他將身上的批單取了,搭在屏風上,屏風上那對登梅的喜鵲便被掩住了,隻有幾朵鮮紅的梅花從批單下伸出來,透著幾分喜氣。

他繞過屏風,朝著床而去,床上是大紅的綢被,有些舊了,卻還是很幹淨。他愣愣地看著那對被枕得褪去了鮮豔的紅色而顯得有些暗淡了的鳥兒,這是誰挑的?

他沒想起來,卻又隱隱約約覺得應該是梅拉挑的,那個曾經與他立在窗前言笑晏晏的女子,喜歡的就應該是這樣交頸的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