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3 / 3)

趙平凡嘀咕著:“我這個人就是心軟,最怕看到別人失望,尤其是朋友。可怎麼和他說呢?我是不好意思當麵讓他失望,打電話吧又開不了口。”

俞威簡直覺得趙平凡這個人有些可氣和可恨了,想到自己以前在別的項目上,也曾經被“錢平凡”、“孫平凡”們像耍範宇宙一樣地耍他這個“俞宇宙”,他真想把杯子裏的茶潑到對麵那張臉上,不,茶水已經涼了,這杯子也太小,應該把角落裏放著的那壺開水整個潑過去!

俞威怎麼想的,趙平凡根本察覺不到。俞威修煉多年的功夫,完全可以麵對一個他切齒痛恨的人,目光中卻是飽含著尊敬、親切甚至愛慕。

俞威再一次把手伸過去,拍拍趙平凡放在桌子上的手,說:“你是好人呐,要不咱倆也成不了這麼好的朋友。這樣,我當一回惡人,我去找範宇宙,說明一下情況,再好好解釋一下。雖然我和他不熟,可我們都是生意人,好交流,合作機會也多嘛。”

趙平凡立刻抬起頭,滿臉笑著,這次輪到他表達感情了。他抓住俞威的手,搖了搖,說:“哎呀,那可謝謝你了啊。你告訴老範,我這裏肯定會盡力再找機會,一定還有機會可以合作的,讓他放心。”

俞威明白,趙平凡是想讓範宇宙“放了心”,他趙平凡才能真正放心。

俞威瞥見那幾家飯館的夥計已經都出來收拾桌椅,還把遮陽傘收起來搬進去了。俞威覺得很得意,這種感覺是不是就叫成就感呢?這幾杯茶喝的,也真叫一波三折了,有危機也有機會,有好事也有壞事,而他恰恰把危機都變成了機會,把壞事都變成了好事,一切迎刃而解,一切隨心所願,俞威有些飄飄然了,他有些奇怪,怎麼這凍頂烏龍居然也能醉人嗎?俞威用眼角瞥著周圍桌上的人,打牌的聲嘶力竭、目光炯炯,約會的輕聲細語、眼色迷離,他們知道嗎,在他們旁邊惟一坐著兩個男人的一桌,剛剛發生多少驚心動魄的事嗎?有多少人的命運都被這兩個人的這番談話影響了嗎?有的人還不知道,他將有這輩子中頭一次去美國的機會;有的人還不知道,他將不用去學新東西,大可以抱著現在會的一點本事再混下去;也有的人還不知道,他已經被算計得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俞威雖然也是坐著,可他忽然覺得他是在俯視周圍這些人了,是啊,他們誰能體驗到俞威此時此刻這種成功的境界呢?一轉念間,俞威又糊塗了,自己是不是也在羨慕他們呢?怎麼周圍的這些人,聲音裏、目光中,好像都流露出他俞威從未體驗過的快樂呢?

直到趙平凡的背影進了他住的小區大門,向裏一拐,不見了,俞威才轉過身,走向自己的捷達王。他坐進駕駛室,把四扇車窗都搖了下來,讓外麵的空氣飄進車裏,結果飯館外麵那些燒烤攤子上的味道也跟著湧進車裏,俞威便趕緊點著火,開了出去。

車開起來,外麵的風飛進來,空氣清新而且涼爽,俞威感覺非常的愜意和自在。他忽然想起一句廣告語,用來描述他現在的心情再恰當不過了,那句話是:“一切盡在掌握。”俞威有時候也會自己總結一下,為什麼這麼成功,有什麼奧秘嗎?俞威一直沒有想太明白,因為他每次都是想著想著,注意力就轉到去想那些成功時候的良辰美景,顧不上去想是怎麼成功的了。是自己的天分嗎?俞威對自己的聰明是充滿自信的。是自己的努力嗎?俞威也常常會想到自己付出的那些艱辛,毫無疑問,自己是很努力、很辛苦的,所以他才不斷地犒勞自己的身和心。是機遇嗎?當然,但是任何人麵前都有機遇,能否抓住機遇就要靠各人的本事了,所以還是自己抓機遇的手眼功夫絕佳。是什麼人的幫助嗎?俞威以前也是常常想到這兒就走神了:有什麼人幫過我嗎?好像記不太清楚了,可能有吧,但關鍵還是因為我自己。

現在去哪兒?一個成功男人,開著自己的車,兜裏還揣著不少錢,精力充沛,還能去哪兒?俞威想起了一個人:範宇宙。還是老範手裏的“資源”豐富,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老範曾經拍著胸脯對他說:隻要你沒累趴下,要幾個我給你送幾個,要什麼樣的我給你送什麼樣的。俞威心裏讚歎著:老範,人才啊。剛想到老範,俞威就回過神來,不行,現在不行,今晚不行,他得和老範說個正事呢。想到這兒,俞威又對自己的敬業精神由衷地欽佩起來:是啊,為了工作,為了事業,有多少次按耐住了自己的欲望,放棄了多少本來應該瀟灑一場的機會。他記得有一次,剛和一個女孩進了房間,手機響了,他不得不去見一個人,他隻好充滿遺憾、但絕沒有愧疚地告訴女孩他得走了,還對女孩解釋:“同誌,我們今天大踏步地後退,正是為了明天大踏步地前進。”拉開門剛要出去,看見女孩一臉惶惑,才想起八十年代的女孩是沒看過《南征北戰》的,便隻好再解釋一句:“我今天先撤了,明天再來幹你!”女孩笑罵了一聲在他身後摔上了門。

俞威占著最裏側的快車道,把車速放慢,左手拿起手機,撥了範宇宙的手機號碼,然後放到左耳邊。

電話通了,俞威還沒說話,手機裏已經傳出範宇宙熱情洋溢的聲音:“老俞,在哪兒呢?正想你呢。”

手機裏傳出嘈雜的聲音,窗外的風聲、車聲也都刮進了耳朵裏,後麵的車又是鳴喇叭又是晃大燈地催著,俞威便把四扇車窗都關上,風聲、車聲小了,但手機裏仍然亂哄哄的。俞威衝著手機嚷:“我在路上,開著車呢。你在哪兒呢?怎麼這麼吵啊?”

手機裏的嘈雜聲似乎在移動,忽強忽弱,過了一會兒,噪音小了,範宇宙的聲音又傳出來:“在家酒吧,和幾個朋友,我走出來了。正想給你打電話讓你也過來呢,有個女孩兒,就是想介紹給你的,你過來吧。”

俞威的心開始怦怦跳了起來,渾身的血液好像也開始沸騰,他覺得有些熱了。真想去啊,俞威的心裏在呐喊,可是,要克製,要按耐,要忍住。俞威的頭腦還是戰勝了身體某些部位的衝動,他盡量用平和的口吻說:“今天就算了,累壞了,你先給我留著吧。”

範宇宙那邊頓了一下,然後“哦”了一聲。

俞威集中一下思路,有條不紊地說:“急著給你打電話,是有個事得馬上告訴你。不是什麼好消息,你先有個心理準備啊。”

範宇宙那邊又頓了一下,然後又“哦”了一聲,過了幾秒鍾,俞威聽見範宇宙咕噥著:“怎麼啦?你說吧,我聽著呢。”

俞威在報喪的時候都要邀功買好,他說:“剛和趙平凡聊了一下,你不是讓我催他們快點兒把服務器的合同和你簽了嗎?我就是專門和他談這個。沒想到,合智那邊有些變化。”

手機裏傳來範宇宙又“哦”了一聲。俞威接著說:“他們準備派不少人去美國考察和參加我們給他們搞的培訓,都想去玩兒一圈,名額全超了,當初準備的培訓費用不夠,他們就不想買服務器了,用這些錢出國玩兒去。”

俞威停下來,想注意聽範宇宙的反應,可是範宇宙的反應就是根本沒反應,這次連“哦”一聲都沒有。俞威想這老範的腦子看來是真慢啊,還沒反應過來。他隻好繼續說,再說得詳細些:“他們可能不打算從你那裏買機器了,要用買機器的錢去美國玩兒去,要去一大幫人。”

手機裏又沒有聲音,過了一會兒,才又傳來範宇宙的聲音,好像很沉悶:“噢,那他們不買新服務器,以前那些機器能裝你們的軟件嗎?”

俞威連忙說:“是啊,我也問他們了,我還告訴他們,他們那些微軟係統的服務器,不能裝我們的軟件的,他們必須買UNIX服務器的。可沒用,趙平凡說陳總已經定了。我隻好說出了問題可別找我。”

範宇宙又不吭聲了,俞威等著,過了一會兒,範宇宙才甕聲甕氣地說:“那這下可全白忙活了。”

俞威恨不能把手伸進手機裏,讓手隨著信號也飄到範宇宙的身旁,拍拍他肩膀來安慰他,但現在隻好加倍地用語言來安慰說:“我對趙平凡說了,如果合智非這麼幹,我也沒辦法,人家老範也沒辦法。也是,手長在他身上,筆握在他手裏,他不和咱們簽,咱們真沒辦法。但我也對他說了,他心裏必須記著這事,一定得找機會照顧你的生意。”

這次範宇宙很快便回答了:“啊,沒事,以後再說唄,看看別的機會吧。”

俞威馬上接上:“是啊,還能怎麼樣,以後再想辦法吧。你放心,我這兒也會留意其他的項目,如果有客戶要買UNIX的機器,我一定讓他們找你。”

範宇宙的聲音又響起來:“你今天真不過來啦?”

俞威挺輕鬆,趙平凡囑咐的事已經辦好,話已經轉給範宇宙了,看樣子又是糊弄得滴水不漏,但他仍裝作充滿歉意地說:“不去了,真挺累的,改天吧。”

俞威和範宇宙道了再見,就掛斷了手機,然後加大油門,開遠了。俞威根本想不到,範宇宙接完這個電話,會是另外一種樣子。

範宇宙掛上電話,站在外麵吸了幾口新鮮空氣,然後長長地呼出來,才轉身走了回去。

進了酒吧,找回自己的火車座一樣的位子,坐著的一個小夥子和兩個女孩都忙站了起來,範宇宙坐到兩個女孩的中間,看著對麵的小夥子。此時的範宇宙和俞威知道的範宇宙簡直就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他眼睛亮亮的,咄咄逼人,盯著小夥子說:“小馬,大哥我讓人家給耍了。”

小馬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張著嘴,問:“咋了,大哥?”

範宇宙一字一頓地說:“我以為鴨子都煮熟了,結果他們把我給耍了。俞威告訴我,說趙平凡不買咱們的機器了,買機器的錢有別的用處,他還裝蒜,說他幫咱們說話了。”他像忽然想起了什麼,又說:“媽的,他在香港還勸我早些訂貨,我定的這些機器都要砸手裏嘍。”

小馬不解地問:“那,您咋知道他騙您了?”

範宇宙哼了一聲,說:“他以為我是傻子?他替趙平凡傳話,告訴我生意沒了,就是怕趙平凡直接和我說的時候把他抖摟出來。如果他俞威沒向趙平凡保證,說合智現在的機器裝他的軟件肯定沒問題,借趙平凡十個膽兒,他也不敢不買新機器。”

小馬還愣愣的,兩個女孩被突然變化的氣氛嚇得臉色土灰,呆呆地一動不敢動。

範宇宙自顧自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嘴裏帶著酒氣噴出兩個字:“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