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比也笑著說:“愛說不說,我猜你就會這樣賣關子。對了,你是以前就知道那麼多明朝的事呢,還是這幾天拚命惡補的?”
洪鈞仍然笑著,還是那句話:“無可奉告。”
菲比撇了下嘴,說:“切,愛說不說。”然後,又立刻堅決地說:“不行,你必須告訴我,要不然我以後遇到這種情況該怎麼辦呀?”
洪鈞隻好輕描淡寫地說:“其實也沒什麼,我不是說了嗎?我是個雜家,當個雜家,對做銷售有好處。對什麼事都有點興趣,對什麼事都有些自己的看法,都能說上一二,也就行了。”
洪鈞說完了,看著菲比,心想她怎麼還不出去。菲比忽然想起了什麼,說:“嗨,差點忘了我是來幹什麼的了。”說完,把手裏一直拿著的一張單子放在洪鈞的桌上。
洪鈞拿起單子看著,菲比在對麵解釋說:“我晚上想請普發的周副總他們那些做銷售和市場的唱卡拉OK,這是費用申請,你批了我好找Helen預支現金。”
洪鈞笑了,說:“喲,又要去腐敗啦?”然後又問:“他們幾個人啊?”
菲比回答:“四個。周副總,還有下麵三個部門的頭兒,一共四個人。”
洪鈞點著申請單上麵的金額說:“嗯,五、六個人,隻打算花三千塊錢,那就去不了什麼太高檔的地方了。”
菲比便接上說:“是啊,可是Helen和她老板Laura都說Jason對費用控製得挺嚴的,我也就不敢申請太多。”
洪鈞說:“哦,周副總他們自己就是做營銷的,見的世麵太多了,你弄得縮手縮腳,太寒酸了,還不如不請人家。”
他想了想,又說:“這樣吧,你把申請的數改成六千,我給你批,這樣的話,六個人,平均每個人一千塊錢,還湊合吧。”
菲比歪著腦袋,愣了一下說:“你是腦袋上長了癤子吧?他們四個加我是五個人,六千塊錢,每個人一千?你怎麼算的呀?”
洪鈞笑著說:“看你這張嘴,沒大沒小的。是六個人,我也去。”
菲比一聽,張著嘴,先是驚訝,立刻就高興地笑了起來。
東三環的北麵那個飯店紮堆的地方,有家五星級酒店的地下一層,是個很熱鬧的夜總會,進門右手的迪斯科舞廳震耳欲聾,左手的走廊走進去就是一間間的卡拉OK包房。這家夜總會和這家酒店一樣,都已經有些顯得陳舊和過時了,隻是以往名鎮京城的影響尚存。是洪鈞提議的這個地方,菲比在電話裏告訴周副總的時候,周副總立刻連聲說:“好啊好啊,那地方好。”菲比把周副總的反應講給洪鈞聽,洪鈞心裏暗笑,看來周副總也一定在很久以前就光顧過,而且美好的回憶至今猶存啊。
菲比去接周副總一行,洪鈞一個人先到了,他讓服務生安排了一間能坐十個人的包房。很快,包房的門被推開了,周副總首先邁了進來,他身材很魁梧,應該隻比洪鈞年長幾歲,四十出頭的樣子,洪鈞和周副總之前已經見過,現在又不是什麼正式場合,便笑著很隨意地握了手,打了招呼,後麵跟著進來了菲比還有另外三個男人,都是周副總的下屬。
洪鈞請周副總先坐了,菲比很自然地緊挨著周副總坐下,另外三個人都上來和洪鈞握手,然後各自找地方安頓下來。洪鈞仍然站著,吩咐服務生上果盤和各種小吃,剛問服務生這裏對開洋酒有什麼規矩,正和菲比閑聊著的周副總立刻說:“老洪,別開酒啊,沒必要花那錢。”
洪鈞搖著頭說:“那怎麼行?其實他們這裏還不算太黑,你可別替我省錢。”
周副總很堅持:“老洪,我不是和你客氣,咱們都幹這行的,這些都見得多了,誰也不差這口酒,今天咱們就是自己關上門自己開心,你聽我的。”
洪鈞也就隻好作罷,征求他們幾個的意見點了些啤酒和果汁,然後對服務員說:“差不多先這樣吧,對了,你去把‘媽咪’叫過來,我們這兒要四個小姐。”
正在說著話的周副總和菲比都抬起了頭,周副總說:“老洪,不用了吧,咱們自己熱鬧熱鬧就行了。”
洪鈞笑了,衝周副總說:“周總,看來你是‘三個代表’學得不到家啊,你自己有我們劉小姐陪著,你就不代表我們這些最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了啊。”
周副總和他的三個下屬都大聲笑了起來,隻有菲比紅著臉,衝洪鈞撇了一下嘴,瞪了他一眼。
這時,一個年紀不大的“媽咪”推門進來,一邊堆著笑容殷勤地打著招呼,一邊暗地掃視著這幾個人,極老道地推斷著這些人的來路和喜好。洪鈞對她說:“你呀,給我們找四位小姐。這裏小姐的水準我也大致了解,就不囉嗦了,我就提一條,不要穿褲子的,隻要穿裙子的。”
媽咪笑著答應著,退了出去。洪鈞剛轉過身,就為剛才最後那句玩笑話後悔了,因為他這才注意到菲比又是像平時一樣穿著條西式長褲。洪鈞愣在那兒,也不知道該不該解釋,更想不出來怎麼解釋。這時,菲比站了起來,臉比剛才更紅了,她走到洪鈞麵前,湊到他的耳朵旁邊,咬牙切齒地說了四個字:“我鄙視你。”聲音不大,可周副總幾個人全聽得很清楚,大家都笑了起來。
洪鈞也笑了,因為他從菲比的眼神裏看出她並沒有生氣,便把菲比又讓到周副總旁邊坐下,自己也終於坐了下來。
門再次被推開,媽咪領著四個女孩兒走了進來,四個女孩兒在門口隻停了片刻,見裏麵的男人沒有挑選也沒有拒絕的意思,就徑自分別走到四個男人身旁坐了下來。洪鈞知道那三個部下當著周副總的麵是不敢挑挑揀揀的,但仍然衝他們客氣地問了一句:“怎麼樣?都還行吧?”
三個人立刻回答說:“行啊”、“不錯”、“可以可以”,洪鈞便衝一直站在門口的媽咪揮了下手,示意她出去了。
洪鈞安頓好一切,剛靜下心來想端詳一下坐在自己旁邊的小姐,沒想到人家已經搶先說話了:“先生,怎麼稱呼你呀?”
洪鈞連想都沒想,立刻就脫口而出:“洪鈞。”
包房裏突然沉寂了下來,周副總幾個人都愣住了,坐在旁邊的菲比更是驚訝地轉過臉看著洪鈞,她沒想到洪鈞居然敢在這種場所、對這種人如實地自報家門。
這時,那個小姐先笑了起來,然後說:“紅軍?你要是‘紅’軍,那我就是‘黃’軍。”
話一出口,又是很短暫的沉寂,然後立刻所有人都大聲笑了起來,周副總笑得聲音最大,好像他是衝著話筒在笑似的。菲比也笑了,現在她明白為什麼洪鈞敢告訴小姐他的真名了,因為反正小姐也不會相信的。菲比想,看來洪鈞肯定早就很多次經曆過這種對話了,所以才這麼應對自如。
一直熱鬧到十二點多,周副總等幾個人都還情緒高漲,菲比唱歌唱得很好,尤其是學唱的粵語歌很有味道,中間還陪周副總跳了幾支曲子。洪鈞倒是有些累了,可又不好由他來提議結束,就隻好堅持著。這時,一陣手機聲忽然響了起來,正和周副總表演情歌對唱的菲比立刻反應過來,叫了聲:“是我的。”就放下話筒,拿起自己的手包把手機翻了出來,走到門口,卻並不拉開門出去,而是就拉著門把手接通了電話。
菲比對著手機說:“喂,啊,沒事,我正和客戶玩兒呢,……,沒事,您不用管,玩兒好了我就回去。……,哎呀不用擔心的,我打車回去好了。行了啊,你們睡吧,我掛了。”
掛了電話,菲比就轉回身,又有說有笑地回到沙發上坐下。周副總馬上對洪鈞說:“老洪,都過十二點了,我看要不就到這兒吧。”
洪鈞樂得到此為止,也想早點回去,就看了菲比一眼,菲比便拿起手包出去結賬,洪鈞對周副總說:“哎呀,都沒注意,時間過得還真快。怎麼樣?周總,有機會放鬆放鬆還是有好處。”
周副總笑著說:“別人要約我玩兒,我還真不一定來,劉小姐說你晚上也在,我就說我一定來。咱們是同行,我從一開始就覺得你這人不錯,爽快,不婆婆媽媽。來的路上我對他們說,玩兒的時候人家洪總一定不會扯上軟件項目的事。怎麼樣?我沒說錯吧?”說完,就轉過去看著那三個人,他們都笑著點頭。
菲比推開門進來,把手包放到沙發上,但沒坐下,而是手裏拿著錢包,挨個走到每個小姐麵前,輪流給四個小姐發小費。洪鈞旁邊的那個小姐從菲比手裏接過錢,都不用點數就準確地感覺出究竟是幾張百元鈔票,把鈔票攥成卷握在手心裏,笑著說:“今天真逗,還從來沒有過小姐給小姐發小費的呢。”
剛轉身走向另一個小姐的菲比一聽,立刻停住腳,轉過臉沒好氣地說:“別瞎說啊!誰是小姐?!”
洪鈞在旁邊接上一句:“就是,她要是小姐,你們這幾個就全沒飯碗了。”
菲比想都沒想就隨口說:“就是。”可是剛轉身走了一步,就定住了,她反應過來了,這時周副總等幾個人都已經笑出聲來。菲比慢慢地轉回身,兩隻眼睛死死地盯住洪鈞,大聲說:“我加倍鄙視你。”說完,也憋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大家離開夜總會,上到酒店大堂,等在那裏的周副總的司機看見他們過來了,就馬上跑出去把一輛小麵包開了過來。洪鈞剛說讓菲比送周副總回去,周副總笑著說:“不用不用,我都安排好了。今天晚上要喝酒,所以我們都沒開車,司機把我們挨個兒送到家,你們不用管。”上車之前又對洪鈞補了一句:“對了,剛才人家劉小姐家已經來電話了,這麼晚了家裏一定擔心,你還是別管我們,把劉小姐送回家吧。”
等周副總他們坐的小麵包開走了,洪鈞對菲比說:“好啦,咱們也該撤了,打個車吧,我送你回去。”
菲比卻說:“老洪,我剛才喝了點啤酒,他們又不停地抽煙,連那幾個小姐都抽,嗆得我夠嗆,我好像有些頭暈,弄不好會吐在車上,要不,咱們往前走走,等我舒服一些再打車吧。”
洪鈞愣了一下,隻好說:“嗯,好吧。”便拔腳向酒店外麵的三環路走,菲比忙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