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2 / 3)

洪鈞沒有辯解,他隻是靜靜地聽,他心裏清楚,亞太區的科克還沒有把明年中國區的指標分配到傑森頭上,而洪鈞關心的並不是維西爾北京在整個維西爾中國公司裏承擔的比例,而是維西爾北京要承擔的銷售指標的具體數值。上海的羅傑和廣州的比爾一再給洪鈞戴高帽,乍一聽都是讚許和吹捧,可稍微琢磨一下就會發現裏麵充斥著冷嘲熱諷。

向洪鈞發難的領軍人物當然是露西,菲比的那封電子郵件已經被特意打印出來放在了每個人的麵前。讓洪鈞稍感意外的是勞拉,自忖和她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啊,結果勞拉也專門準備出來了一份三個辦公室在過去兩個月裏的費用花銷對照表,洪鈞負責的北京的確比上海和廣州的人均費用高了不少。洪鈞雖說沒想到勞拉也跳了出來,但麵對她的攻擊心裏卻很坦然,洪鈞沒有超出他的權限審批任何一筆費用,至於每筆錢該不該花,該花多少,本來就應該他說了算。

除了洪鈞,對所有這些都不表態的還有另一個人,就是傑森。在整個會議中洪鈞最留意的就是傑森,傑森對其他人投向洪鈞的明槍暗箭一概沒有反應,既不支持也不反對。洪鈞還發現,不僅是對他洪鈞如此,傑森對其他人之間的分歧或爭鬥也都如此,他從不當著雙方的麵做裁判。洪鈞一直琢磨著傑森的招數,直到他坐在回北京的晚班飛機上才一下子豁然開朗了。傑森就好像是一隻手的手掌,而洪鈞、羅傑、比爾、露西和勞拉就是那五根手指,手掌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任意兩根手指之間都在爭鬥,這樣每根手指都會竭力依附於手掌以求獲得手掌的支持,而手掌則會在私下對每根手指進行一對一的安撫和籠絡,而不會在公開場合表示對某一根手指的好惡。洪鈞坐在機艙裏旁若無人的笑了起來,難怪“首長”和“手掌”聽起來是一模一樣的啊。

洪鈞正閉著眼睛反思著頭一天的上海之行,桌上的手機響了,洪鈞拿起來看了眼來電顯示,是從國外打來的,便下意識地用英語問候了一句。

手機裏傳出來的是濃濃的澳洲腔:“你好,我是科克,還好嗎?”

洪鈞愣了一下,自從在新加坡和科克那次長談之後,他們之間就再沒有過任何單獨聯係。手機的通話質量不太好,聽著科克的澳洲腔就更覺吃力,洪鈞剛想請科克打自己桌上的固定電話,又馬上改了主意。科克可能是有意不打公司電話的,因為他不想經過前台的瑪麗轉接,洪鈞想到這兒,更覺得科克是個很細心和穩健的人。

洪鈞站起身關上了門,然後麵帶微笑熱情地衝著手機說:“科克,我很好,好久沒有聯係了。”

科克笑著說:“是啊,因為你和我本來就不應該經常聯係的嘛,尤其不應該私下裏單獨聯係,否則我們的朋友傑森該不高興了。嗬嗬。”

洪鈞不好說什麼,隻得沒話找話地問了一句:“你現在在哪裏?悉尼還是新加坡?”

科克說:“悉尼。我昨天剛結束了一個很長的旅行,回到家的感覺很不錯。我聽說你昨天也是出差剛回來,所以給你打電話問候一下。”

洪鈞本來是隨口一問,對科克的回答並沒在意,但科克提到的“聽說”二字引起了洪鈞的好奇,他會是聽誰說的呢?看來科克對洪鈞和維西爾中國公司的動向挺了解嘛。洪鈞想著,說:“是,我昨天去上海了,傑森召集了一個經理層會議。”

科克笑著說:“那一定是個很有意思的會議吧?”

洪鈞也陪著笑了一下,說:“主要是討論明年的業務計劃,比如銷售指標。”

科克沉吟了一聲,接著說:“說說你的感覺,這是你頭一次參加維西爾中國的這種會議吧?”

洪鈞謹慎地回答:“是。而且是前天才通知我要開會的,我沒有時間準備,所以主要是聽,聽傑森和其他人說。”

科克又笑了,說:“就像你上次在新加坡的時候那樣,當了一個聽眾?”

洪鈞對著電話笑了一聲,但沒再深談。科克忽然直截了當地說:“我給你打電話,就是要對你說,不要把那些放在心上,不要灰心。我會支持你。”

洪鈞心裏一驚,嘴裏已經說了出來:“你都知道了?”

科克笑著,輕鬆地說:“凡是我應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洪鈞的大腦飛速地轉著,他把昨天開會的所有人像走馬燈一樣地在腦子裏過著,會是誰這麼快就向科克報告了呢?他首先排除掉了自己和傑森兩個人,會議室裏當時在場的還有羅傑、比爾、露西和勞拉。那間會議室的隔音的確很不好,但堂堂的科克不會安插個什麼小人物在外麵偷聽的,而且科克這麼快就打了電話過來,肯定不是什麼人無意中一點一點透露出去的,那要很久才可能傳到科克耳朵裏。

科克又說了一句:“你不用猜測在你們中間還有誰也是我的朋友。你放心,第一,這個人不知道我要和你聯係;第二,將來我一定會告訴你這個人是誰,我不會讓你覺得不舒服。”

洪鈞又吃了一驚,這個科克開始讓他暗自欽佩,但是,科克的手段和心計已經讓洪鈞覺得有些不舒服了。洪鈞不能再多想,他得搭腔了,就轉了個話題:“我現在所有的心思都在普發集團的項目上。”

科克很有興趣地說:“好的,我正想聽你說說普發的項目,可以給我多介紹一下嗎?”

洪鈞心想,還好,看來你科克總算還無法從別人的嘴裏打聽到普發的項目。洪鈞便把普發的情況大致向科克說了說,雖然在普發項目上科克和亞太區都幫不上什麼忙,但這種溝通總是很重要的。

科克沒有插話,仔細地聽完之後說:“我相信你的能力,尤其是你的判斷。我要對你說的是,不要太急於證明你自己,我們還有時間,另外,不要理睬那些人發出來的噪音。你知道嗎?有一種很容易的做法就可以讓他們都閉嘴。”

洪鈞笑著說:“我不知道。”他估計科克又要來個什麼澳洲風格的幽默了。

科克很嚴肅,把一句話清清楚楚地送進了洪鈞的耳朵裏:“當你變成他們的老板的時候,你會發現他們就全都閉嘴了。”

洪鈞掛斷手機以後,科克的這句話還在他的腦海裏縈繞,揮之不去。實際上,在後來的很多天裏,洪鈞都常常想起這句話,他在想這是科克對自己的承諾還是誘惑呢?是給自己的壓力還是動力呢?他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其實都是一回事。

又過了兩天,已經是十二月十四日了,將近一個月沒日沒夜的辛苦勞作,李龍偉總算帶著投標小組在晚上完成了所有投標用的方案書。洪鈞已經和傑森在電話裏把投標用的價格定了下來,他覺得傑森這個老板也有可取之處,他要什麼折扣政策傑森就給他什麼折扣政策。

忙活了這段時間的結果,是洪鈞找到了三家係統集成公司來代理維西爾在普發項目中投標,一家是範宇宙旗下的公司,但具體會是哪家還不知道,另外兩家都是和維西爾以前合作過的,關係都不錯,隻是他們和普發的關係好像都一般。

洪鈞最後一次在電腦上把標書的重點內容檢查了一遍,就吩咐菲比可以發給那兩家係統集成公司了,但叮囑她現在還不能發給範宇宙。菲比之前早已把包括授權書等商務文件的正本做好送到那兩家去了,洪鈞也把該給範宇宙的這些商務文件壓著不讓她發。菲比用電子郵件把最後的投標方案書和價格清單給那兩家發了過去,又打了電話確認收到之後,來向洪鈞交差。

洪鈞看了看表,快八點了。菲比有些著急,提醒洪鈞:“他們每家收到咱們的方案書,都還要花些時間和他們的其他部分整合一下,還要再打印、裝訂,弄出一式四份的正式標書,明天一早就得去交標書了,再晚的話,範宇宙那邊該來不及了。”

洪鈞輕鬆地說:“不用急,反正他們誰都得熬個通宵,再等等。”

菲比還是不放心,問道:“你還等什麼呢?咱們該做的都做完了,現在也不會再有任何修改了,給他們也發過去唄?”

洪鈞說了句:“我是怕他們修改。”看菲比還愣著,就隻好解釋說:“我對那兩家比較放心,但我對範宇宙不放心,他自己明確講過他會用三家公司的名義分別投ICE、科曼和咱們的產品,也就是說,他手裏就會有這三家的方案書和報價,我沒想從他那裏打聽ICE和科曼的方案和報價,但也得防著他把咱們的東西透露給ICE和科曼。”

菲比說:“你要是這麼不放心他們,當初幹嘛要讓他代理咱們的產品呢?那胖子多煩人呀,上次來我送他出去,電梯都來了他還拉著我手不放。”菲比說著就用左手使勁擦著右手的手背和手腕,好像範宇宙上次留下的痕跡還在似的。

洪鈞聽了,心裏一陣別扭,覺得像看見自己心愛的東西被別人拿起來又放下了一樣,就又在心裏重重地向範宇宙的母親的母親打了招呼。洪鈞接著菲比的話說:“範宇宙有能量,他能在很短時間裏和普發的人混得那麼熟,咱們找的另外兩家代理都比不上他。咱們做普發項目一直都是從正麵做的,任何私下的暗地裏的東西都沒搞,不是普發裏就沒有人想搞,人家是不敢和咱們搞,這些都得靠範宇宙到時候具體操辦了。”

菲比又問:“那到底什麼時候把標書給他們呀?總不能拖得太晚,最後人家都來不及了啊。”

洪鈞說:“隻能盡量拖了,等一下先把技術方案給他們,即使他們把一些核心內容透露給ICE或是科曼,ICE和科曼也來不及改他們的技術方案了,價格嘛,能多晚給就多晚給。”

洪鈞剛說完,手機響了,洪鈞看了眼號碼,就擠了下眼睛對菲比說了句:“喜歡你的人來了。”然後接通了手機,等裏麵的人問候完,就笑著說:“老範,我還在公司呢。”菲比一聽原來這個所謂“喜歡自己的人”竟是範宇宙,氣得狠狠瞪了洪鈞一眼。

範宇宙衝洪鈞大聲喊著,連坐在對麵的菲比都能聽得見:“老洪,你真沉得住氣呀,我這裏等著你的標書呐,趕緊發過來我們好打印裝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