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下朝,福臨獨獨留了慕寧在乾清宮議事。
慕寧白衣折扇,垂手而立,端的是不卑不亢的淡然之姿。福臨的眼中有著不可捉摸的深沉與淡漠:“朕前些日子去國賓館見過她了,聽卓朗說她一個人住著,倒也悶得慌。”
“不知皇上有何吩咐?”慕寧的笑意十分溫煦明朗。
福臨突然起青月粉裳纖纖,歡聲笑語的模樣,亦是溫情一笑:“你若得空,便替朕帶她出去轉轉吧。她年少心性,來日若進了宮,隻怕再沒有那樣的機會了。”
慕寧“嘩啦”一聲收了紙扇,垂衣拱手道:“是,臣謹遵皇上旨意。”
福臨從案上的錦盒中取出一枚雕刻精湛的和闐白玉令牌,上頭端端正正用小篆以滿漢二文刻著“乾清宮”。他將令牌遞給慕寧:“讓圖海隨你們一起,她心思恪純,朕怕她闖出什麼禍事來。”
慕寧將令牌攏於袖中:“皇上放心,有臣與圖海在,必定護青月格格周全。”
慕寧不敢耽擱,轉身便出宮策馬去了流水閣,但見青月正坐在閨中的月牙凳上,鏡中人眼波流轉,嫋娜動人,卻隱約透著一分寂寥。
鏡中而觀,門外多了一道陰影,回首抬眼望去,卻是慕寧著一身水碧藍雲煙浸墨的綢緞長裳,笑吟吟執扇而立,依舊是風輕雲淡的麵容。
翌日清晨,青月推窗而望,陽光自門前高大的香樟頂傾瀉而下,燦爛若金色雲錦。
青月擇了一身白底鵝黃色空穀幽蘭的真絲旗袍,正欲命其其格替她更衣時,其木格卻來通報慕寧和圖海求見。
慕寧依舊是昨日的水碧藍裳,一紙折扇的偏偏佳公子模樣,圖海一身吉祥如意雲紋的墨色常服,腰間配一把湛盧寶劍,顧盼生威。
青月正把玩著妝台上的金絲緞帶,纖細手指纏繞在燦金色的綢緞間顯得分外白皙嬌小。
“你可別再費心打扮了,若是扮得美若天仙,怕是紫禁城裏有人該心緒不寧了。”慕寧一把奪過她手中的發帶,輕輕放回錦盒裏。
青月微微疑惑,卻見圖海遞給其其格一件青色大葉合歡刺繡的綢緞衣裳,那衣裳質地溫軟,輕薄涼爽,觸之溫涼如玉。其其格將衣裳抖開,卻是一件裁剪合適的飄逸男衫。
其其格亦是驚異:“大人是要格格扮作男子出門?”
慕寧笑得十分爽朗:“其其格姑娘果然同格格一樣,也是聰慧不已。”
青月接過其其格手中的青衫,比著自己對鏡轉了一圈:“太好了,我可從未作過男裝打扮。”
約摸半個時辰,青月才換裝翩翩而出,她剛梳洗過的秀發斜斜披散在肩頭,一張芙蓉秀臉顯得瑩白如雪,眼睛漆黑靈動,纖長的睫毛撲朔似鴉翅翻飛。那件青衫裁剪得纖細合體,隻腰際處微微有些寬大,隱去了青月妙曼少女的身形。
其其格上前替她細細編了辮子,又在發尾係上了青色碎玉和芽黃穗子。慕寧又取了頂如意合歡雲紋的同色小帽替青月扣上,青月捧鏡自照,但見鏡中人長眉飛揚入鬢,眼中眸光似冰,本是清麗脫俗的嬌俏人兒,霎時成了秀氣陰柔的翩翩貴公子,未曾想到自己換做男裝打扮競與慕寧有三分相似,隻是身量不足,卻似慕寧的幼弟一般。
圖海撫掌而笑:“格格這一身打扮,真是英姿颯爽,氣宇非凡,不知道要迷倒京中多少人家的姑娘了!”
青月沒好氣地朝圖海一吐舌頭:“你們一個是雄姿英發的禦前侍衛,一個是溫潤如玉的翩翩大學士,京中的姑娘怕是早在玄武門外排成長龍了,哪還輪得到我這小丫頭片子?”
慕寧強忍著笑意,自懷中取出福臨禦賜的乾清宮令牌交到青月手中,嚴肅道:“主子吩咐了,這令牌要格格好生收著。格格一身傲骨,這京城卻遍地皇親國戚,隻怕不懂事的人侵犯了格格。”
青月將令牌收於腰際,隔著薄黛青衫,似乎能感受到福臨借由它傳來的一絲溫暖。她巧笑倩兮,揚著臉對慕寧道:“多謝慕寧哥哥。”
其其格行禮如儀:“奴婢不在格格身邊,請格格萬事一定要當心。”
青月撫著其其格的肩膀溫柔道:“你放心,有慕寧和圖海在,不會有事的。”
其其格複又對著慕寧和圖海二人恭敬道:“如此,我家格格就拜托二位大人照顧了。”
但見慕寧“嘩啦”一聲收了折扇,亦收斂了往日玩世不恭的神色,分外鄭重道:“慕寧定不負姑娘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