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不過五更天福臨便要上朝去了。閣中的龍鳳雙燭已燃燒殆盡,唯見大顆的紅淚凝結在燭台旁,那是夫妻和順,白首到老的象征。福臨展眉一笑,眼見青月睡得安詳,嘴角彎成好看的笑意,瑩白的側臉沉睡如同初生嬰孩般,一雙鴉翅似的睫毛投下了淺淺兩塊陰影。福臨念及她一夜勞累,不禁心生憐惜,隨手取過一條薄薄的絲質錦被替青月蓋上。
憶起青月昨晚睡得不安分,夜裏竟像孩童般踢了幾次被子,福臨隻得整晚不停地替她蓋被,一夜睡得極淺。
待到青月醒來,床榻上早已不見了福臨的身影,唯有明黃絲綢繡藍龍金壽字的錦被,帶著一絲薄熱的體溫,和淺淺一縷熟悉的龍涎香。紫禁城的東方已冉冉升起一輪紅日,朝霞遍天,映得黃琉璃瓦和朱紅宮牆格外金碧輝煌,耀眼奪目。那一日,欽天監進言乃是良辰吉日,皇帝大婚,遍赦天下,人人都道科爾沁草原進宮的皇後聰慧美麗,此天象乃是鳳臨天下的吉兆。
宮中的積年的老姑姑頤蘭輩分極高,又素以手巧而聞名,這一日青月端坐在黃銅蔻角菱花鏡前,頤蘭用新開的茉莉花做了汁子,替青月挽起滿頭的青絲。青月對鏡而照,京中人眼波流轉,不勝嫋娜,新婚燕爾,連頰邊都飛起一抹暈紅,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紅,的確是端然生華的絕色佳人。頤蘭姑姑替她梳著發,口中不停讚道:“娘娘的頭發生得又黑又多,額發又這樣高,果然是福氣十足之人。老奴隨著先帝入關,又在宮裏伺候了這些年,除了先頭的恭和元妃和如今的太後娘娘,再沒有見過像娘娘這般的美貌。”青月敬她年長,不禁莞爾而笑道:“哪裏有姑姑說得這樣好,我見慣了這張臉孔十幾年,倒也覺得不過爾爾。”
頤蘭姑姑正欲開口,坤寧宮的總領太監安德廣卻來稟報眾妃都已到齊,青月才在其其格和其木格的攙扶下,端然走入坤寧宮的正殿。
青月素喜奢華,坤寧宮裏裝飾得華貴異常,桌案座椅皆以皇家禦用的金絲楠木雕刻而成,又以渾然天成的晶瑩東珠串成十二扇珠簾,映得滿室柔光生灩,搖曳如波。青月端坐於鳳座上,清冷眼風掃過階下的眾妃,除了之前見過的恭妃與恪妃二人,與自小入宮的科爾沁巴圖魯王之女博爾濟吉特?夕顏⑴,其餘的嬪妃,青月從未見過。
眼見著一個個妃子走馬觀花地行過禮,青月皆不以為意。但見恭妃此刻見她的眼神躲躲閃閃,知道她是為了前事,怕自己開罪於她,青月隻覺好笑,並不理會。
她著一身明黃八團雲龍妝花緞無水吉服袍,頭戴白玉扁方,簪以數支姿態各異的紅玉珊瑚步搖,髻中一隻纏絲累金鳴鳳步搖,兼以數顆東珠妝點,襯得臉頰小巧精致,麵色白皙嬌柔。她妝容精致淡雅,不過分粉飾,雖尚年輕,然而氣度風華,卻不失為一國之母。
青月眼風一轉,淡淡掃了一眼階下眾妃,抬眼示意其其格。其其格端正福了一福,便進了內殿,不過片刻,端出偌大一個百鳥朝鳳金絲楠木盤來,上頭擺著十數隻大小各異的絲緞錦盒。
隻聽得青月清冷如玉的聲音道:“今日初見,本宮命人備下了區區薄禮,還望各位喜歡。”她的聲音裏有不怒而威的莊嚴氣質,眾人皆噤若寒蟬,卻又眼巴巴地望著那盤中的大小錦盒。
皇後座下以三妃為首,恭妃年紀最長,所得之物是一對碩大的東珠耳墜,晶瑩圓潤,飽滿豐澤。端妃沉靜嫻雅,大方得體,是阿霸垓部出了名的閨秀,因著同為博爾濟吉特氏的女兒,青月便擇了一隻心愛的碧玉青鸞釵贈與她,那釵碧綠通透,無一絲雜質,鸞鳥口中銜著一顆羊脂玉珠,溫潤柔澤。
待到恪妃接過錦盒時,青月朝著她微微一笑,算是報當日解圍之恩,恪妃溫婉一笑,溫柔似嬌花照水。她本是漢家女子,因著“滿漢一家”,皇帝特許她在宮中用漢服漢飾,青月心中對她頗有好感,便細心擇了一件蜀錦蘇繡齊胸襦裙相贈,蜀錦本是名貴之物,更兼蘇繡加身,裙襟的雙蝶牡丹仿佛鮮活一般,配著淡霞色的襦帶,分外清麗脫俗。
恪妃寧靜溫柔的眼波裏隱隱有著愉悅的神色,她微微欠身,溫柔婉轉道:“臣妾很是喜歡,多謝皇後娘娘。”
自三妃而下,便是寧貴人與貞貴人,寧貴人雖是出自董鄂氏,容貌卻有類似異族的奇特之美,身形修長,五官立體,十分明麗動人,她仔細打開錦盒,爽朗一笑,卻是一串九子和田墨玉手串,顆顆都雕琢得無比精細圓潤,宛若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