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夕顏(2 / 2)

貞貴人是一等阿達哈哈番巴度之女,出身並不十分高貴,長相亦隻是清秀佳人,柔弱多姿而已。她自錦盒中執起一把天蠶絲緞麵洛水湘妃的蜀繡紈扇,舉止十分得體,細若弱柳扶風的聲音怯而溫柔道:“宛如謝皇後娘娘恩賜。”

餘下的幾位庶妃,便賞了數盒京城百花坊研製的名貴脂粉,醉牡丹、玉菡萏、粉蓮麵、洛水湘,遇水不溶,久曬不化,皆是一兩千金之物。庶妃因著位份不高,皆垂手侍立在各宮主位之後,唯獨巴常在身懷六甲,青月特賜了座,又在座上置了金絲鵝絨軟墊和蕎麥玉芯枕。

巴常在出身寒微,一朝得幸便有了身孕,實在羨煞旁人。青月遙望著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想著那竟是福臨的第一個孩子,心中便似揉進了一把青澀梅子,酸而苦澀,然而麵上卻依舊維持著矜持而得體的微笑:“巴常在身懷有孕已經七月有餘,本宮便將王兄所贈的紫玉如意送與你安胎之用。”話音甫落,其木格便奉上了一把色澤奇美的和田紫玉如意,晶瑩剔透,渾然天成,令人歎為觀止。

自大清入關後,皇帝一向注重簡樸,便是節日慶典所賜之物,也多為錦緞荷包、通草絨花或鹿皮飾物,鮮有金銀珠玉。眾妃先前見得數件珍寶已是難能可貴,如今一見這把價值連城的寶玉如意,更是瞠目結舌。巴常在又驚又喜,捧著如意不知如何自處,一時間竟連謝恩也忘了。

青月眼裏流露出淡淡的蔑視之情,轉瞬間已然不見,倒是端妃機敏聰慧,攜了眾妃起身一齊道:“臣妾等謝過皇後娘娘恩典。”

由著眾妃陪著聊了半晌,青月頗有些困乏不耐,便讓她們都先行回宮。獨獨留了夕顏在宮中陪伴。

夕顏年紀尚幼,養於宮中而未行冊封禮,滿宮皆呼一聲“夕顏格格”,長得分外清秀可愛,隻是十分害羞內向,總低著頭,不敢直視青月。

青月柔聲問道:“夕顏,四五年前,你阿瑪時常帶著你來科爾沁,你可還記得?”

夕顏輕柔羞澀的聲音裏滿含了一絲歡喜:“臣妾記得,那時候,皇後娘娘見臣妾年紀小,每每護著臣妾,整日與臣妾玩耍。”

見她一副小兒女情態,青月不禁撲哧一笑,命其木格端了盞熱騰騰的奶茶放到夕顏手中,笑著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樣害羞的性子,從前,你可不是這麼喚我的。”

夕顏接過奶茶,怯怯地望了一眼青月,見她清明澄澈的眼神同數年前無異,依舊是飽含著溫柔與關切,不禁觸動情腸,柔柔地喚起舊時的稱呼:“是,月姐姐。”

青月拉起夕顏的手,牽著她走入暖閣,坐在閨中的月牙凳上,又從陪嫁的梳妝盒裏取出一支玉蘭簪,用上等的羊脂白玉雕琢成晶瑩剔透的含苞玉蘭,綴著細碎的青色碧璽為葉,十分精致。

青月淺淺一笑,將那簪子輕輕插在夕顏柔軟的發髻裏,又撫了撫她的鬢發,溫柔道:“這簪子原是我額娘一早備下的陪嫁之物,隻是我如今已的身份,再不適合這樣可愛的飾物了,雖非價值萬金之物,卻也是我的心頭之喜。夕顏,便送與你,你可喜歡?”

夕顏年紀尚幼,見得那玉簪極美,很是喜歡,漆黑的眼眸裏閃出了欣喜的色澤,笑著問道:“這簪子真美,姐姐看,我戴著可還好看嗎?”

彼時夕顏不過垂髫之年,著一身月白色水地蓮花小褂,烏黑柔軟的發絲挽成簡單的雙髻,隻簪幾支細碎的紫紅碧璽小釵,雖妝容簡束,此刻插上那玉蘭簪,卻也分外清爽可愛。

青月憶起兒時,笑得溫柔明媚,一把攬過夕顏小小柔軟的身子:“夕顏人美,簪上這玉蘭便如花中仙子,自然更美。”她頓一頓,微微嚴肅了口氣道:“夕顏,這一生一世,你都是我的妹妹,我一定會護你周全。”

她年紀尚幼,並不十分懂得青月的話,隻是一味地歡喜,拉著青月的手不放:“謝謝月姐姐,今後我每日都戴著它,便如同每日見到姐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