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妃出了坤寧宮,恪妃生性最是溫柔安靜,與端妃、恭妃見了平禮之後,便攜了三兩侍女獨自回宮。
恭妃精心繪飾過的青蔥玉手搭著侍女阿黛,趾高氣揚地從幾位庶妃邊上走過,誰知眾妃卻隻圍著巴常在,爭著要看那紫玉如意。
福臨新封的雲貴人親親熱熱地挽著巴常在,頗有幾分諂媚道:“姐姐真是有福,這樣名貴的玉如意,妹妹可是從未見過,姐姐真是羨煞旁人了。”巴常在撫著隆起的腹部,微微有些羞澀:“妹妹說笑了,皇後娘娘寬厚榮賞,是我們的福氣呢。”
眾人正說笑著,隻聽恭妃冷哼了一聲:“一群鄉野村婦,如此上不得台麵,得了一丁點兒賞賜,就能樂成這樣?”
幾位庶妃一聽,忙戰戰兢兢地行禮到:“恭妃娘娘、端妃娘娘萬福金安。”唐常在解釋道:“恭妃娘娘有所不知,皇上一向提倡節儉,平日裏賞給臣妾們的,再貴重也不過是尋常絲緞作料,比不得娘娘們。今日皇後娘娘開恩,大賞六宮,姐妹們同沐恩澤,一時開心過了頭,讓二位娘娘見笑了。”
唐常在位份雖不高,然而出身京城中的書香門第,自小耳濡目染,自然要比尋常嬪妃更懂得良莠之辨。聽了她一番話,恭妃麵上更是掛不住了,冷言諷刺道:“你們出身不高,見不得貴重是自然的,可這些個勞什子,啟祥宮裏有的是,本宮可看不上她這小恩小惠的賞賜!”
聽得她一席話,幾位庶妃頓時訕訕的,麵上十分無光。端妃忙溫柔地解圍道:“恭妃姐姐身份尊貴,自然見慣了大場麵。然而妹妹們一時歡喜也是有的,何況巴常在懷著身孕呢,豈不是宮裏一大喜事?”
恭妃斜睨一眼巴常在高高隆起的腹部,話裏滿是藏不住的酸意:“既然是皇後娘娘賞的,巴常在好好安胎便是,隻是……”她回首撇一眼阿黛,阿黛立刻將手裏的錦盒打開奉上。恭妃輕輕拾起那枚碩大的東珠耳墜,拈在手裏:“區區兩顆珍珠而已,本宮可當真看不上。”
她的話音甫落,長巷裏便傳來了泠泠動聽的女聲:“恭妃真是好眼光,東珠亦能認成珍珠,看來下次本宮隻需賞你一對魚眼珠兒了。”
悠長的宮道內一時間寂靜無聲,半晌,聽得端妃屈膝行禮道:“皇後娘娘萬安。”眾妃慌亂間回頭望去,但見青月傲然立於那朱色宮牆之下,忙紛紛行下禮來。
青月虛扶端妃道:“都起來罷。”
恭妃便有些訕訕的,見青月換過一身明黃八團雲龍妝花緞吉服袍,身後迤邐一列宮人,捧著各式器物,便恭維道:“皇後娘娘這是樣大的陣仗,可是要去向太後娘娘請安?”
青月正欲接話,福臨卻從宮牆夾道中舉足而出,一身緙金彩雲藍龍袍,襯得他愈發白淨溫文,他的聲音如同初秋的天氣一般溫和:“朕正要與皇後一同去慈寧宮請安,恭妃可要一同前去麼?”他正說著,又拉起青月白皙纖柔的一隻小手,輕輕放在自己寬大的手心。
恭妃尷尬不已,進退維穀,隻得道:“臣妾不敢叨擾太後。”端妃十分聰慧,亦通曉皇帝心思,忙領著眾妃屈膝行禮道:“臣妾等恭送皇上皇後。”
福臨不傳肩輿,隻牽著青月並肩而行至慈寧宮,繞過前廊,但見黃琉璃瓦重簷歇山頂金光四溢,蘭殿春暉,慈雲環陰。青月未曾到過慈寧宮,就直隨著福臨的腳步而去,穿過一扇垂花門,但見一個位宮裝貴婦長身而立於雙交四椀菱花槅扇窗下,高華寧靜,端莊雍容,正臨窗對光比著一支金鑲珠石雲形點翠簪。她的眉眼處與福臨如出一轍,眼尾的淺淺痕跡擋不住她的明美與端莊。
那是青月第一次見到太後,亦是她的親姑母。
幼時便聽聞太後以美貌聰慧冠絕科爾沁草原,也時常有人將年幼的青月媲美當初的布木布泰格格。然而今日一見,才深知何謂歲月積澱之美,仿若一塊溫潤美玉,又似一株凝白玉蘭。青月失神許久,待福臨輕握她的指尖,方才回過神來,忙屈膝福道:“兒臣給皇額娘請安,願皇額娘鳳體安康。”
太後轉過頭來,對著她溫柔一笑,眼尾處紋路漸深,卻透著慈母的光輝:“青兒來了,替額娘看一看,這支簪子可還好看?”
她這樣喚青月,是青月意料之外的,隱隱有熱淚在眼眶中湧動,於是雙手接過那支點翠簪,但見金銀花葉為托,湖色流雲點翠之上以赤色碧璽、珍珠、瑪瑙鑲嵌,迎光而照,鳥羽的紋理和幻彩清晰可見,可見製作之人技藝高超。青月笑盈盈道:“流光溢彩,巧奪天工,技藝精巧,用料亦名貴,與皇額娘十分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