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江南(1 / 2)

自青月入宮封後已有整整一月,這一月裏,福臨幾乎夜夜歇在坤寧宮,將六宮粉黛盡數撂下。然而因著中宮得寵,後宮妃嬪多怒而不敢言,隻在定省太後時,恭妃頗有抱怨道:“皇後娘娘仗著自己身份尊貴,日日霸占著皇上,到讓姐妹們終日不見天顏了。”

彼時太後安然於鳳座之上,檀香嫋嫋,襯得她愈發眉目寧和,端莊高遠。她徐徐飲著一杯紅棗枸杞蜜茶,不慍不火道:“天涼了,恭妃也要注意保暖,若是一味讓自己寒了心,隻怕冬日裏不好過呢。”又溫和對六宮嬪妃道:“如今巴常在臨盆在即,哀家十分欣慰,但皇後甫立,哀家亦盼望一位中宮嫡出的阿哥。”說罷便命蘇茉爾賞了巴常在,以寬慰她懷胎之辛。

如此一來,恭妃便有些訕訕的,六宮諸人更不敢輕議青月得寵之事。

秋色漸濃,彌漫在無邊的紅牆高瓦中,園裏一片片黃櫨、銀杏、梧桐皆被秋意染成了金色,空氣裏滿是金桂的甜香四溢。這一日秋風颯颯,福臨自乾清宮批完奏折,已是傍晚時分,落暉灑於殿前月台,有初秋的薄薄溫暖之意。吳良輔上前打了個千兒:“皇上,您今日吩咐了要去太後宮裏用膳,是否即刻備下轎輦?”

福臨微微迷離了眼神,見天色一分一分暗淡下來,紫禁城的天空顯得愈發高闊而深遠,不遠處隔了交泰殿,依稀可以看見坤寧宮的一隅,金黃的琉璃瓦顯得幹淨而清透,他的麵容不禁染上了一層歡欣:“先去坤寧宮。”

福臨與青月在慈寧宮用完晚膳,陪著太後聊了許久。太後雖素日端莊嚴厲,對待青月卻是分外喜歡疼愛。青月天性善良純孝,如今與太後親上加親,又因著對福臨的情義,直把太後當做了生母一般。

約莫半個時辰,福臨便以批閱奏折為由向太後告辭,二人比肩而行,一眾太監宮女皆垂首跟在一丈開外之處,不敢過分上前。

天階夜色涼如水,漫天的星子光輝閃耀,青月在那片夜空下笑得溫柔婉約,望著福臨因淺笑而微皺的眼角,不禁含了些喜悅和羞怯,一時不知說什些什麼,便隨口說道:“今日那道‘蟹肉菜薹’做得很好,所用膳具也十分精致,皇額娘亦用了許多。”

福臨起初靜靜地聽著,忽然伸手刮了一下青月微翹的下巴,戲謔道:“果真是貪吃,蟹黃還留在嘴邊呢。”

青月忙抽出身側的翟紫百合絲巾掩口不語,方才想到上了福臨的當,便輕輕拍了他伸過來的手,一時間情意繾綣,青月不禁低下了頭,揉著手裏的絹子不再言語。

福臨頗關切道:“聽其其格說你素來對鮮蝦之物最為敏感,今日的蟹肉吃了那樣多,可還要緊?”

青月搖搖頭,鬢邊垂下的海棠千絲步搖玲玲作響,一如她的聲音般歡悅清脆:“不要緊,何況我素來喜食海鮮,隻是蝦類斷斷碰不得而已。”

一言一語間,已然到了坤寧宮的正門,青月頗有些落寞道:“你政務繁忙,便先回去罷,明日還要早起向皇額娘請安呢。”

福臨握住青月的手道:“聽聞坤寧宮裏的金桂開了一樹,我可否進去看一看?”

自心底裏漫出無盡的喜悅,青月卻佯裝勉強道:“整個坤寧宮裏的金桂都是你的,又何必來問我呢?”

秋風攜起一陣清香,拂過彼此的側臉,坤寧宮的庭院裏,桂花開得正盛,一朵一朵若小小的金色星子,月色傾瀉其上,灩灩生光,幽香馥鬱,沁人心脾。

福臨伸手接過幾朵飄落的零星桂花,趁青月不意,傾倒在她烏黑如雲的發髻上,青月躲閃不及,隻得伸手搖下更多的落花,二人頃刻間沐浴在金色的桂雨中,芬芳四溢,歡笑不語。

夜色愈發濃重了,青月望著銀白色月華下的福臨,如天神倨傲蒞臨凡間,豐神俊秀,卓然而立,這樣的男子,卻始終凝望著她,笑得如此溫柔親近。柔和的唇映著潔白的齒,眼角刻著生來便帶著的淺淺紋路,笑起來同她一樣,仿佛連那雙眼睛,也是在笑一般。每每想到此處,便覺得與他有千絲萬縷的相連之處,是旁人所沒有的。

福臨忽然收斂了笑意,正色道:“明日一早我來坤寧宮罷。”

青月隱隱猜見了什麼,卻不直言,隻道:“可是要我備下早膳?”

福臨輕輕拂下她鬢邊的幾朵金桂,溫柔道:“我來與你一同去向皇額娘請安。”

福臨走後,青月獨自一人坐在寢殿的貴妃榻上,翻來覆去看一本宋詞,那字裏行間,卻仿佛都是福臨的影子。其木格端了浸手的玫瑰蜜汁進來,見青月獨坐榻上發愣,不禁笑道:“格格可是成花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