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端妃(1 / 2)

到了戌亥時分,青月足傷之處疼痛稍緩,又覺疲累,便吩咐了其其格服侍盥洗,又換過一身明黃翔鳳雲紋寢衣,靜靜躺在床榻上安睡。

營帳裏唯餘一盞羊角風燈晦暗明滅,那帳外的風刮了一陣又一陣,竟是十分刺耳,青月翻來覆去,仿佛有千萬種思緒抓不住般,忽然,腦海中似是滾過一陣驚雷,忙起身呼喚道:“來人,本宮要見皇上。”

青月披著一襲玄色的薰貂大氅,在其其格與其木格的攙扶下,方進了王帳裏。福臨依舊是白日裏的一身箭袖,端恭二妃臉色不善,正立於福臨身前一丈之處。見得青月,福臨脫口便問道:“其木格回稟說你早已睡下,怎的這個時辰過來了?”

她梳洗過的頭發瀑布似的散著,襯得一張臉嬌小如荷瓣,身形清靈似燕。她微微屈膝道:“想到了一些事,睡得不安穩,便過來瞧一瞧端妃。”

端妃身形一震,方轉過臉來望著青月,一張俏臉霎時變得雪白。青月亦凝視著她,端妃生得嬌小而甜美,膚色極白,身形纖濃合度,亦是位出挑的美人,她猶自鎮靜著,屈膝道:“皇後娘娘,不是臣妾做的——”

青月尚未言語,恭妃已然截話道:“那飼馬的富梁死前都已認了,說是端妃娘娘指使他做的。敢問這滿宮裏有幾位端妃,又有誰隨扈來了木蘭圍場?”

端妃見皇帝麵色不霽,便跪下冷靜道:“求皇上明鑒,臣妾敢以性命起誓,從未害過皇後娘娘一分一毫。”

那帳外的夜風依舊呼嘯著,營帳裏卻是如死水一般的寂靜,青月凝視了端妃許久,終於開口道:“不是她。”她的話音甫落,卻聽得福臨同時道來:“不是端妃做的。”

恭妃十分驚詫,福臨正欲開口,卻聽得青月言簡意賅道:“指使富梁的人,在宮裏。”她上前攙起端妃,望著她平淡道:“那人意欲脫罪,便攀誣了隨扈木蘭圍場的嬪妃。”

端妃亦是疑惑,脫口便問:“為何那人要誣陷臣妾,而非恭妃娘娘?”她的話音甫落,恭妃已是陡然大怒:“你別攀誣本宮!”

青月搖頭不已,她的麵色蒼白勝雪,連聲音亦是弱柳扶風,對著福臨道:“亦非恭妃所為。做下這孽的人,既擇了端妃去攀誣此等大罪,便是因為她原與恭妃交好。”

福臨靜靜地望著青月,沉思片刻,那神色尋常,竟看不出一絲慍怒,半晌,方傳了吳良輔進來道:“傳旨回宮,啟祥宮體元殿雲貴人,打入冷宮。”

吳良輔又驚又怕,也不敢多問,忙答了聲“嗻”,便匆匆去了。

端妃聰慧,自是了然於心,屈膝微微一福道:“臣妾謝皇上皇後明察。”

恭妃卻不明所以,一心唯恐雲貴人牽連自己,匆忙跪下道:“求皇上明鑒,臣妾與雲貴人絕無勾結。”

福臨擺一擺手:“朕知道,都跪安罷。”恭妃如臨大赦,忙拉了端妃行禮離開。福臨見青月立於營帳之中,麵色瑩白如玉,身形孱弱嬌柔,說不出的憐惜心疼,便舉足上前,替青月緊一緊身上的披風,溫柔道:“既受了傷,何不好好休息,還要費心思量這些。”

青月微笑道:“我若不費心,你便不得安寧了。”她攜起福臨的手,行至榻前,又道:“好在你我心有靈犀。”

福臨撫著她烏黑柔軟的長發,疼惜道:“既然來了,便歇在這兒罷,免得一來一回折騰受了涼。”

二人相擁而眠,隻覺得那劫後餘生的心悸猶在,但枕邊人的體溫卻似那冬日裏一泓溫泉,一分一分溫暖著彼此的心。月色一泓透過那明黃福禧帳簾,映著帳內的羊角風燈,搖曳生光,青月靠在他溫暖而堅實的胸膛上,聽得見他鏗鏘有力的心跳、均勻而溫柔的呼吸,很快便安穩地沉沉睡去。

因著帝後受傷,木蘭秋彌便定於於三日後結束。回鑾的那一日天色極好,午門外的八旗侍衛各執大纛,分列兩側,那陽光照在明黃、赤紅、寶藍、精白的旗幟上,如玉壺光轉,分外耀眼奪目。

那當先一位竟是個高鼻深目、白發碧眼的異族髯公,福臨忙下了馬,上前頗為恭敬道:“瑪法⑴安好。”那老者十分慈祥,雖是異族,但能說一口極流利的京腔,正是自西洋而來的傳教士湯若望。他先問了福臨安好,又端詳了青月許久,方道:“美麗的皇後娘娘,先前皇上大婚之時,老臣有幸在城樓上一觀,實在驚詫於那無邊無際的騎士軍隊和異常隆重的典禮,可見皇上對皇後用心之深。”青月溫婉一笑,道:“大婚至今,未能前去與瑪法問安,是青月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