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不辭冰雪為卿熱(1 / 3)

順治九年正月二十,鉛雲低垂,頃刻間已打下了許多雪霰子來。湯若望看著窗外墨黑的夜色,忙掩了窗門,點燃了幾隻高腳白蠟燭。

忽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伴隨著女子惶恐驚慌的呼喊聲,湯若望忙放下厚重的書,前去開門。卻是其其格因奔跑而泛紅的臉頰,急促的呼吸凝結成無盡的水汽:“大人,格格,格格不好了,求您救救格格!”其其格柔美的眼簾裏滿是淚水,說到激動處,“撲通”一聲便跪在了湯若望身前。

湯若望一把扶起其木格,溫言安慰道:“其其格姑娘不要著急,好好說,皇後娘娘究竟出了何事?”

其木格用凍得通紅的手背抹著淚水,抽抽搭搭道:“格格不知食了何物,眼下昏厥不醒,渾身起了疹子,很是可怖,宮裏已經派人去請太醫了,還請大人一同前去救治格格!”

湯若望微眯了蔚藍的眼睛,若有所思,轉身便進了房裏,自實木櫃的頂層取出一個琺琅藍心圓缽,方對其木格道:“姑娘別怕,我同姑娘一起去坤寧宮。”

夾牆宮道裏,那冷風呼嘯了一陣有一陣,湯若望忽然道:“皇上可也前去了?”

其其格緊一緊風帽,掩口道:“回大人,其木格已經去請了。”

北風迢迢,大雪紛飛,恰似無數玉馨花落,湯若望是踏著滿地無垠的積雪來的。守門的宮人見是大宮女其其格歸來,忙不迭地推開了宮門。

一進未央殿,那紅籮炭烘烤得一室暖如春日,空氣中彌漫著水仙花的稀薄香氣,殿內的紅繡羅呢山河毯上,烏壓壓地匍匐了十數個宮女太監,為首的正是翎花頂戴三品官服的蕭臨風。他半跪在青月的床榻前,三指隔著薄薄一絲方帕,覆在青月紅腫發脹得變了形的手腕上。

湯若望的眼睛一時間未能適應殿裏的燈火闌珊,過了片刻,定睛一看,碧青仙羅帳下,卻是一身藍紗織彩雲金龍紋夾褂的福臨,懷抱著昏迷不醒的青月。

青月原本瘦弱的身形早已腫脹不已,撐得一襲楊妃色齊胸襦裙幾乎要滑落下來,福臨便替她披了件淡水碧色天蠶絲寢衣,她昏迷中猶自緊抓著福臨一隻手,黛眉深鎖,仿佛受盡了無限苦痛折磨。

其其格行了大禮,膝行至青月床前,方喊了一聲“格格”,便登時淚如雨下,那張嬌小如荷瓣的臉頰腫脹了足足一倍有餘,原本唯美的桃花秀眼和纖長濃密的睫毛皆隱去了形狀,一張臉青青白白,毫無血色,一點朱唇更成了可怖的烏紫色。

福臨見她受苦至此,哪裏還記得此前生隙,他清峻的眉峰緊緊擰著,冷冽的眼神掃過殿內眾人,見湯若望前來,方和緩了臉色道:“瑪法如何來了?”

湯若望咳了一聲,聲音裏蓄了淡淡的關切道:“啟稟皇上,老臣特取藥來治皇後娘娘的。”說罷便從袖中摸出了那枚精致的琺琅小缽,遞與蕭臨風。

蕭臨風仔細打開那顆藍心圓缽,卻見數枚瓷白的圓形藥丸置於盒中,約莫指甲蓋大小,泛著清冷的銀光,拾起一枚嗅了嗅,竟也聞不出是何種藥材所製。湯若望道:“這是西洋之藥,臣曾與皇後娘娘相談,得知她與老臣一樣,對鮮蝦之物十分敏感,食之相克,全身發腫乃至昏厥,因此便告知皇後娘娘,有朝一日若不慎誤食毒物,盡管差遣人來臣館內取藥。”

福臨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了三分,仍舊有些不放心道:“如此,蕭太醫仔細看看,此藥畢竟是西洋之物,若是不適皇後,隻怕本末倒置。”

蕭臨風替青月把完了脈,聲音竟有些止不住地顫抖:“回皇上的話,微臣建議,還是盡快給皇後娘娘服下此藥。”見福臨大為疑惑,蕭臨風忙垂首道:“皇上,微臣方才替娘娘把脈,見得娘娘呼吸不順,想是這腫脹壓製了喉頭,引致娘娘呼吸困難,若不及時消腫,娘娘又尚在昏厥中,隻怕……隻怕娘娘性命堪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