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廢後(1 / 2)

三日後便是寧貴人封嬪的大喜日子,皇帝又下旨賜了二阿哥名為福全,乃為“福慧雙全”之意,寧嬪聽過後極其歡喜,道:“皇後娘娘真是有心了,竟能以臣妾的小字與皇上的名字為寓意,替二阿哥取了這樣好的名兒。”

待八月裏,二阿哥的滿月之禮方過,寧嬪出了月子,身材亦恢複得纖濃合度,那麵上宛若春風盈盈,眉目如畫。她親自攜了福全去慈寧宮給太後請安,因著皇家素來“抱孫不抱子”的傳統,太後極歡喜地抱過了福全,在懷裏輕輕哄著。

那小小的孩子睡得極香甜,猶帶一股奶香之味,自牛鈕去後,太後又得皇孫,竟未嚐如此歡喜過,直抱著福全道:“這孩子的相貌生得真好。”她抬首細細打量了寧嬪一眼,方道:“像他的額娘多些。”

貞貴人來得遲了,便垂首侍立在太後身旁,此刻方道:“寧姐姐真有福氣,二阿哥的相貌,一望便知是人中龍鳳。”因她生得柔柔弱弱,又處處為善,寧嬪亦素來與她交好,便打趣道:“妹妹年輕,還怕將來沒有成堆的阿哥公主,來喚你額娘麼?”

太後素喜寧嬪爽朗耿直,亦是笑道:“寧嬪為大清誕下皇子,乃是有功之人。”說罷便命蘇茉爾拿了一對龍鳳金鐲子賜給寧嬪。又道:“這個時辰,皇帝合該來請安了。”

貞貴人溫順道:“昨日皇上歇在鹹福宮,一夜睡得極不安穩,似是近日政務繁忙。”

太後聞言便道:“即是如此,皇帝多半在乾清宮處理國事。禦膳房方奉了新鮮的牛乳子上來,置得微燙,最是安神寧氣的,你便替哀家送去給皇帝罷。”

待寧嬪與貞貴人行至乾清宮時,吳良輔正垂首侍立於殿外,見了二人方行禮道:“寧主子吉祥,貞主子吉祥。”他瞥一眼貞貴人手中的食盒,麵上略有些難色道:“皇上吩咐了,誰也不得叨擾,否則,便要了奴才的腦袋……二位主子便當體諒奴才了罷。”

寧嬪正欲開口,忽然那禦前伺候的小太監馮有京自回廊處轉了出來,打了個千兒對吳良輔低聲道:“諳達,府裏有東西傳來。”吳良輔急的一拍他的後腦,道:“沒眼見兒的兔崽子,沒見著二位主子在這嗎?”

貞貴人性子最是溫婉柔和,便道:“既然皇上不得空,我與姐姐便先行一步,有勞吳諳達了。”說罷便將那紅木的食盒交與吳良輔手中,轉身離開。

吳良輔見二人的肩輿離得遠了,方進了乾清宮,見福臨正在案上練字,也不敢打擾,低低喚了一聲:“萬歲爺。”便放下了手中物事,見四下無人,忙急急溜開了去。

福臨抬眼一望,卻是一紙白宣,隻寫了寥寥數字,那簪花小楷極是眼熟,他靜默片刻,方拾起那張宣紙,又掀了那燭火上籠著的白紗罩子,那火苗鮮紅一簇,躥得老高,上好一方熟宣,頃刻間便成了灰燼。

那墨跡一分分變得灰暗,又成了極小的火星,福臨並未細看,寫的依稀是一首《鵲橋仙》: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福臨複又拾起那案上的狼毫,鋪展宣紙,如行雲流水般一氣嗬成,書的卻是嶽飛的一首《滿江紅》,那原是青月去日謄寫了與他的,她素來不愛尋常女子的閨閣小調,雖為女兒身,卻存了巾幗不讓須眉的意氣,那字跡磅礴大氣,傲骨錚錚,漆黑深邃的色澤,像極了她一雙明眸點漆,寒若秋水。

她與她,當真是截然不同的女子。

皇帝素侍奉至孝,即便案牘勞形,翌日一早依舊去了慈寧宮請安,見太後精神極好,一襲杏黃色緙絲雲龍紋鳳袍,襯得她格外端莊高華。福臨方行下禮去,卻聽得太後道:“方才博果爾攜了嫡福晉來請安,哀家許久不見他,倒覺得他不似往日清瘦了,十一福晉瞧著反倒是清減了幾分,不見豐腴了。”

福臨清俊的麵容並無一絲殊色,隻淡淡道:“兒子也許久不曾見過十一弟了,想必是福晉照顧得極好。”

太後深深地凝視了福臨許久,方道:“福晉溫柔賢惠,照顧夫君如此周到,理應封賞。”說罷一抬眼,蘇茉爾便進了配殿,不過半晌,端了一個楠木托盤出來,隻聽得太後雲淡風輕的聲音道:“替哀家賜給襄王福晉。”

福臨一眼掃去,卻見那金燦燦的楠木托盤裏,赫然一條白綾伏於其上,福臨大驚之下,一掌便拂了過去,那金絲楠的托盤極沉,“哐當”一聲落在慈寧宮潔淨的方磚上,頃刻間成了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