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而且是懷著極大的欣慰,德珀勒克,想一想我那位尼斯的女友,那拉歌劇院的舞女……現在,輪到你跳‘蹦蹦舞’了。”
“這麼說,你要讓我坐牢了?”
“那倒不一定。”普拉斯威爾說,“你徹底完蛋了。失去了那張名單,你就是一堆臭狗屎!我會親眼看著你化成泥土,這就是我的複仇。”
“你想得真美啊?”德珀勒克氣急敗壞地大叫大喊道,“你以為我是任人宰割的小雞嗎?貓急了還要跳三跳呢!告訴你,混帳東西,如果我敗了,那必定還有一個墊背的跟著我一起完蛋……不是別人,就是你普拉斯威爾先生,就是那個斯坦尼斯-沃朗格拉德的同謀犯,他將把那些對你不利的證據全部交給我。這些證據讓你一生坐牢還綽綽有餘。噢!你逃不出我的手心!有了這些信,你就踏踏實實地給我蹲班房吧,媽的!我德珀勒克議員的好日子在後頭呢!怎麼!你在笑?你笑什麼?
你以為這些信是我杜撰出來的?”
普拉斯威爾輕輕地聳了聳肩,說道:
“不,這些信,我絕對相信它們的存在。不過,沃朗格拉德已經不再是這些信的主人了。”
“打什麼時候?”
“今天早晨,也就在2個小時之前,沃朗格拉德已經開價4萬法郎把它們賣了出去,我又以原價將它們買了下來。”
德珀勒克突然狂笑起來:
“噢!上帝,好滑稽啊!4萬法郎!你竟付出4萬法郎給了尼古爾先生!給了那個賣給你‘27人’名單的家夥?好吧,讓我告訴你,這位尼古爾先生的真名實姓好嗎?他就是亞森-羅平。”
“你不說我也知道。”
“也許是吧。可你卻是個大傻瓜,你哪兒知道我才從斯坦尼斯-沃郎格拉德家裏出來;你哪兒知道斯坦尼斯-沃郎格拉德已經離開巴黎整整4天了!哈哈!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賣給你的不過是一把廢紙!而且竟要了你4萬法郎!你這個天大的傻瓜!”
他狂笑著摔門而去,隻剩下普拉斯威爾一個在屋裏發呆。
這麼說來,亞森-羅平沒有掌握任何真憑實據,他來這裏恐嚇威脅,發號施令,對他普拉斯威爾百般無禮,不過是在演戲,是在虛張聲勢罷了!
“這……這……這不可能……”秘書長念叨著,“……這封貼好了的信就在我身上……就在這兒……我打開一看便知。”
可他不敢打開;他把那封信翻過來調過去地掂量著,捉摸著……突然他恍然大悟,以至他扯開信後發現裏麵裝的確實隻是幾張白紙時,都沒一點驚奇的感覺。
“我算服氣了,”他心裏想道,“我不是他的對手。不過,現在一切並未結束!”
勝負確實沒到最後時刻。羅平之所以敢於大膽地貿然出擊,是因為斯坦尼斯-沃朗格拉德手中確實有那些信,他也確實想要從其手中買下這些信。可既然沃朗格拉德此時不在巴黎,普拉斯威爾隻要趕在羅平之前找到沃朗格拉德,並不惜一切代價將這些危險的信件買下來,便會化險為夷。
誰先拿到這些信誰就是上帝。
普拉斯威爾又拿起帽子、大衣和手杖,下了樓,上了一輛汽車,讓司機把車徑直開到沃郎格拉德的家。到了那裏,他被告之那位參議員晚上6點才能從倫敦回來。
而現在是下午2點。
普拉斯威爾於是有足夠的時間安排下一步行動。
5點鍾,他來到北站,指派三四十名便衣偵探守在候車室和車站各個營業部門的每一個角落。
布置妥當後,他鬆了一口氣。
如果尼古爾先生來此會見沃朗格拉德,他就把尼古爾先生抓起來。為了防止漏網,他下令,所有貌似羅平以及羅平密使的可疑分子,均先抓後問。
普拉斯威爾不大放心,又把整個車站仔細巡視了一遍,並未發現任何可疑跡象。
到了6點鍾與他隨行的布朗鬆警長伸手一指:
“瞧,德珀勒克?”
來人果然是德珀勒克。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秘書長恨不得立即下令抓起他來。
可理由何在?又憑什麼權力!憑哪條法律泥?
此時德珀勒克的出現,更說明目前安危均係於沃朗格拉德一人。他掌握著那些至關重要的信件,關鍵在於誰先把信拿到手,是德珀勒克,是羅平,還是他普拉斯威爾?
羅平現在不在這裏,他也不敢在這裏出現;德珀勒克不是對手;因此結論是不認自明的:他普拉斯威爾將得到這些信件,進而徹底擺脫德珀勒克和羅平的威脅,並重獲向他們進攻的主動權。
火車隆隆進站。
遵照普拉斯威爾的指示,車站治安警察頭目下令任何人不得進入月台。普拉斯威爾一個人走上月台,後麵跟著由警長布朗鬆指揮的幾名警察。火車徐徐停下。
普拉斯威爾一眼就發現,中間一個一等車廂的門後,露出了沃朗格拉德的身影。
這位原參議員下廠火車,然後伸手去攙扶與他同行的一位老先生。
普拉斯威爾三步並作兩步衝到他跟前,匆匆說道:
“我有事要跟你說,沃朗格拉德。”
與此同時,德珀勒克也擠到他們麵前,大聲喊道:
“沃朗格拉德先生,我已經收到了您的信。我可以幫助您。”
沃朗格拉德抬眼看了他們一下,認出是普拉斯威爾和德珀勒克,就笑著說:
“哦!哦!有這麼多人在焦急地盼我回來呢!有何貴幹啊?是關於那些信件嗎?”
“對……不錯……”兩個人搶著回答,顯得急不可耐。
“晚了一點。”沃朗格拉德說。
“哦?什麼?您說什麼?”
“我說,這些信已被我賣了。”
“賣了!賣給誰了?”
“賣給這位”,沃朗格拉德指著他的旅伴說,“這位先生認為這件事值得他活動一下,就趕到亞密安車站去接我了。”
那位老先生,穿著皮大衣,拄著手杖,顯得老態龍鍾,向他們微笑致意。
“是羅平”,普拉斯威爾心裏想道,“不錯,就是那家夥。”
他望了一眼自己的那幫警察,打算招呼他們過來。就在這時,那位上了年紀的老先生說話了:
“很巧是吧,我想為了這些信件,買兩張往返車票,坐上幾小時的火車,還是值得的。”
“兩張往返車票?”
“當然,一張給我自己,另一張是我一個朋友的。”
“您的一個朋友?”
“您說對了。幾分鍾前他已經離開了我們,穿過車廂通道,從火車前麵出去了。
他有些著急呢。”
普拉斯威爾總算又明白了。羅平辦事謹慎周到,他並非單槍匹馬。那個同夥早把信帶走了。說到底,這場較量他又輸了。羅平把戰利品牢牢地掌握在手中,而自己則隻能屈從勝利者的意誌,隻能甘拜下風。
“那咱們就收盤吧,先生。”普拉斯威爾無奈地說道,“後會有期。德珀勒克,回頭見,咱們還有交道好打的。”
他又抓住沃朗格拉德,說道:
“好個沃朗格拉德先生,我看您是活夠了!”
“怎麼說呢,彼此彼此!”前議員說道。
他們倆各循其路,走了,隻剩德珀勒克一人,無言無語,一動不動,像被釘子釘在地上了。
那位老先生走近他,低聲說道:
“喂,我說德珀勒克,該醒悟了,老夥計,麻醉劑難道還沒過去嗎?”
德珀勒克握緊了拳頭,發出一聲低低的咒罵。
“噢!”老者又說,“看來你還認得我……那好,還記得幾個月前咱們那次會麵嗎?當時,我來到拉馬丁街心公園你的家裏,請你幫助赦免吉爾貝。那天我曾這樣請求你:‘放棄邪惡,赦出吉爾貝。這樣大家安寧;不然,有朝一日,我會把27人名單弄到手,那時你將玉石俱焚。’現在,我想你看到因果輪回了。這就是不跟我羅平合作的下場。不跟我合作,遲早會遭報應的。請您切記這個沉痛的教訓!對了,差點兒忘了您的錢包,現在還給您。要是您覺得它比以前輕了些,那就請您原諒。錢包裏除了留有一筆相當可觀的鈔票之外,還有您從我手裏搶走的一張收據,就是昂吉安家具暫存一家倉庫中的收據。我想不該再讓您費力去取它,此刻一定已經有人替你取出原樣奉還了。不不,不必感謝我,這是小意思。那麼,再見了,德珀勒克。如果您為再買一個新瓶塞缺一兩個路易,盡管開口,不必客氣。再見,德珀勒克。”
說完,他揚長而去。
還沒走出50步遠,後麵突然響起一聲槍響。
他回頭看去。
德珀勒克開槍自殺了。
“可憐的!”羅平摘下帽子,劃了個十字。
1個月之後,吉爾貝由死刑減為無期徒刑,在被帶往圭亞那服刑的前夕,從雷島越獄逃走。
這是一次十分奇特的越獄行動,其經過始終是個不解之謎。同阿拉果街的兩聲槍響一樣,這次行動更加使亞森-羅平聲名大振。
吉爾貝他後來恢複了自己的真名,他惟一的名字叫做安托以瓦納-梅爾奇。他娶了一位英國妻子,並有了一個兒子,他給兒子起名叫亞森,一家人在阿爾及利亞耕種土地。羅平經常收到他熱情洋溢的來信。有一封信這樣寫道:“老板,您知道,做一個安分守己的人,每天早早地起床,在自己的土地上勞動一天,晚上疲倦地上床,那是多麼幸福的事!您一定非常理解,對嗎?您的生活方式與眾不同,隻是有些我行我素,但這也無關大局。等到人們真正認識您的那一天,他們將會為您歌功頌德,他們也會諒解那些美中不足之處。我永遠熱愛著您,老板。”
“梅爾奇夫人後來怎樣了?”羅平的朋友這樣問她。
“她和小亞克與大兒子共同生活。”
“你後來再見過她嗎?”
“沒有再見她。”
“果真?”
羅平略略遲疑了一下,微笑著說:
“親愛的朋友,如果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可能會覺得好笑。你知道我一直像一個中學生那樣多情,像一隻白天鵝那樣孤傲。那天晚上,當我回到梅爾奇夫人身邊,向她敘述這一天的波瀾時——她當然已經知道一些了——我深切地感受到兩點:
首先我對她的感情遠比我自己意識到的更強烈;其次,與此相反,她對我感情中卻包含著輕蔑、怨恨,甚至還夾雜點厭惡。”
“真的嗎?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克拉瑞絲-梅爾奇夫人是一個高雅的正派人,而我不過是……
亞森-羅平。”
“真的麼?”
“當然。盡管一個能博得別人好感、心腸不壞、具有傳奇般經曆和騎士風度的強盜——反正你願意怎麼評價就怎麼評價——可在一個正派穩重的女人眼裏,他也無非是一個……怎麼說呢……一個微不足道的君子式的無賴而已。”
他自尊心被傷害的程度遠比他說出來的嚴重。他的朋友又追問道:
“這麼說,你曾愛過她?”
“我好像還向她求過婚呢。”他自嘲地說,“您看,我剛剛把她的兒子救出虎口……於是……我就想入非非了……結果卻令人失望!這件事使我們的關係一下子降了溫……打那以後……”
“打那以後,你就試圖把她忘掉,對嗎?”
“是的,不過這是很不容易的!為了在我們之間造成一個不可逾越的障礙,我就結婚了。”
“怎麼!你結婚了!你?羅平?”
“而且是世界上最合法最輝煌的一種婚姻,跟法國一個有名的世家、一個富有的家庭結親……一個獨生女兒……怎麼!你沒聽說?這真值得大事宣揚一番呢。”
羅平此刻談興很高,他眉飛色舞地談起他同波旁——貢代公主昂若裏克-旺多姆的婚事經過。可如今,這位小姐進修道院當了修女,又取名為瑪麗-奧古斯特……
談到這兒,他又停止了,似乎對後來的事情不感興趣了。他又變得沉默不語。
“怎麼了,羅平?”
“我!沒什麼。”
“我……瞧,你又笑了……是德珀勒克藏東西的那個玻璃眼珠讓你好笑嗎?”
“不。”
“那為什麼?”
“不為什麼。隻是……我又想起一件事兒……”
“一件令人快樂的事兒?”
“不錯……正是……可以說令人難以忘懷。那天夜裏,我和克拉瑞絲乘一條小漁船去接吉爾貝……船行在雷島附近的海麵上,隻有我們倆,坐在船尾……我忘不了……我對她說了許許多多的話……就像開了閘的洪水,心裏話全都倒出來了……
接著……接著,是彼此再無一切戒備心理的、令人不安的一陣沉默……”
“後來?”
“後來,我就把她摟在懷裏……唉,時間並不長,隻有幾秒鍾……那倒不要緊!
我對上天發誓,當時她不隻是一個向我表示感激的母親,或者一個深受感動的朋友;同時她又是一個女人,一個激動得渾身顫抖、心神激蕩的真正女人……”
說完,他又解嘲地加了一句:
“為怕再見到我,第二天她就逃走了。”
他又停住不說了,片刻,又喃喃道:
“克拉瑞絲,克拉瑞絲,等到我厭倦了過去,並且幡然悔過的那一天,我就去那座阿拉伯小房子裏找你,那座聖潔的白色小房子。你會在那裏等我。克拉瑞絲,我知道,你一直在那裏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