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南老太和閩南老頭縮成一小團,雖麵部表情凝重,嚴肅,但再無一語,也不再說自己是七十歲,還是八十歲。
在過道中間的乘客,可以聽到上海女中年走後,男乘務員和乘警的零星對話。
“這種,你調解一下就好了...”“讓你也有些參與感”等舉重若輕的同事之間交談。
像這種乘客之間的糾紛,想來乘務員和乘警們,是見慣了的,對爭吵最終的結局,也預料得到。
說到下車調解,估計爭吵雙方乘客自然會就坡下驢,偃旗息鼓。
畢竟,也無肢體衝突,也無過激言論,沒有什麼理由可以強製任何一方。
上海女中年雄赳赳,氣昂昂,似乎要揪閩南老太下車,往返幾趟宣誓了自己的決心。
但最終,上海三人組仍留在車上。
無疑,上海女中年取得了此次爭吵的勝利,但並未得到同車上海同鄉的讚同,鄰座最多向其微微側目。
上海女中年的口罩,此刻,拉到了下巴,不光是鼻子,嘴巴也露出來了。
但上海女中年的口罩,確確實實還是“戴著”的,隻能說,“沒有正確佩戴口罩”而已。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說了這麼多話的上海女中年又是一頓咳,不過,車廂的人均已了解了上海女中年旺盛的戰鬥精神,已無人再去看她,仿佛,也無人再去投訴她。
上海女中年同行的上海阿姨,仿佛對著周圍所有人在解釋,又好像對著斜後方的閩南老頭老太解釋。
“她吃了海鮮啊,她要是生病,我們自己人,不是都會怕傳染了,她是過敏。”
“不要緊的呀!”
“我們都不怕的呀!”
去了次福建,看了看海邊,吃了點“小海鮮”,過敏,吃藥,咳嗽,驚天動地,作天作地,牛!絕!
閩南老頭老太一路無聲,甚至相互都不再交談,老頭看著一份報紙,老太運著氣,兩個人“靜默”了七個小時。
下車時,上海三人組又是各種“熱鬧”,“收拾東西嘍”,“取行李嘍”,“提前嘍”,“海鮮好吃吧?”“出來白象開心吧?”
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小女孩終於露出了真麵目,紅色羽絨服,一條高辮子,戴著玳瑁眼鏡,一雙單眼皮的鬥魚眼,皮膚比上海女中年嫩一點。
小女孩和上海女中年長的有一點點像,將來應該會更像。
想來將來,等小女孩長大了,吵架的風格也會跟上海女中年一樣,“毫無畏懼”,“鬥誌昂揚”,一樣的能吵、會吵、懂套路。
閩南老太顯然是不會吵架的,單單強調了“八十多歲的人了”,強調了自身“不好惹”的年齡優勢,卻沒有吵到對方的槽點。
上海,隻有上海人可以去 嗎?
上海,隻是上海人的上海嗎?
上海,不是中國的,甚至全世界,乃至全宇宙的上海嗎?
照上海女中年提出的邏輯,“儂去上海做啥?”
既然不讓外地人去上海,那禮尚往來,按照同一條理論,上海人是不是也不應該去外地呢?
上海女中年,這個不知道是上海哪一片區的人,為什麼要到福建吃“小海鮮”,還過敏咳嗽呢?
如果閩南老太先取得周邊“群眾”的認同,群起而攻之,讓上海女中年氣焰低下去以後,就不會那麼囂張。
地域歧視,地域優越感,感覺在哪裏都根深蒂固的存在。
如動車上的那次爭吵,上海女中年,無論自己是什麼階層,小市民階層也好,剛吃了頓小海鮮就洋洋自得也好,自以為高人家一等。
似乎,隻要非我族類,都不如“阿拉”們。
經常聽到的一句話就是,“我們大家哪裏哪裏人,我們如何如何。”
這仿佛是一句拉攏,抬舉的話,蘊含著這樣的潛台詞。
“我們和他們不一樣,我們是一起的,我們是一樣的,所以我們不和他們一般見識,我隻和你講....”
還有的地方的人,喜歡把所有的外地人,稱之為“野人”,仿佛本地人都是“文明人”,是文明的源頭。
如動車上的閩南老太,受上海人歧視;到海南的遊客,排隊中被海南本地人罵“外地狗”;遊客到了北京,被北京人蔑視,我們是皇城根底下的,你們如何如何.....
這一小撮傲視群雄的上海人、北京人,出了國,又變成了華人,可能受歐美人歧視的華人,黃種人,亞洲人等等。
地域鄙視鏈何時止?消除地域優越感何時休?
幻想有一天,一架宇宙飛船抵達地球,外星人指著地球人的腦袋嫌棄地說,“你們地球人,怎樣怎樣....”
超時空機來到太陽係,新物種指著外星人的腦袋嫌棄地說,“你們太陽係人,怎樣怎樣.....”
不知名的太空裝置抵達銀河係,更新物種指著銀河係人的腦袋嫌棄地說,“你們銀河係的人,怎麼怎麼.....”
到那個時候,我們是上海人,北京人,香港人,深圳人,甚至是太陽係人,銀河係人,甚至我們是人,而不是什麼別的物種,是不是應該自慚形穢呢?
還能這麼牛嗎?
牛什麼?
有什麼好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