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又一塵不染。
她微笑抬頭,掌心托一朵墨綠色的九紋菊:“我可以過去嗎?”
鐵恨無言。
她可以過去嗎?
過去是什麼?
是一麵很普通的崖壁。崖壁上有一個很普通的山洞。從洞口看進去,洞裏並不大,裏麵放了些石桌石椅。
但,這裏卻是太昊清無陣的核心。太昊清無陣唯一的那條生路,在這裏戛然而止,被鐵恨端坐不動的身形截斷。要進這座山洞,或者從山洞中出來,要麼打倒鐵恨,要麼引發太昊清無陣。絕沒有第三種辦法。
崖壁很普通,如果不是那在青苔下隱隱泛出的淡青色光芒。那是精鋼發出的光。這座崖壁,竟全都是用精鋼澆注而成的,而那小小的洞口,也被粗如兒臂的鋼筋封住。
究竟這裏麵鎖著的是什麼?
來人收起傘,雪腮畔浮起盈盈淺笑,仿佛是在跟一位舊友寒暄:
“我可以過去麼?”
鐵恨眉頭緩緩皺起。
淡淡的金光順著他的血管流下,灌到掌心,然後散成千萬細微的金芒,循著手臂肌膚流動,直達心髒。在寬大的袍袖遮蓋下,他的兩條手臂散發著強烈的光芒,就像是兩條金色的蛇。
她可以過去麼?
那他三年來,又何須枯坐此處?
辜負了二小姐如花的年華。
那人微微躬身,微笑著看著他,仿佛在等待他的回答。鐵恨眼神一動,他忽然發現,那人另一隻手上提著一隻食盒。
漆器食盒,分上下三層,描繪著精致的花紋,與二小姐提的食盒幾乎一樣。來人仿佛毫無惡意,隻不過是想給石洞中人送一頓飯。
鐵恨目光回轉,深深盯著那人的雙眸。
這雙眸子溫婉,嫵媚,清澈得就像是深山中的清泉。
鐵恨忽然起身,靜默地站在一邊。
他本發過誓,他絕不會讓任何人走進這座山洞的。
但現在,他卻讓開了。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人提著食盒,輕輕走過了他身邊。
他忽然感到一陣清寒。不由得想起了二小姐。
那人緩緩前行,步履依然是那麼從容,就連小徑上的一朵落花,都不曾驚動。突然,她止住腳步,回眸一笑:“你能不能幫我開門?”
她微笑欠身,指向山洞的方向。
這個要求未免過分了一些。畢竟,鐵恨是這裏的守衛,任何人想要打開這道門,都要問過他的血,他的命。但她卻問得如此自然,如此自信,仿佛這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普通到你不會拒絕。
她身上仿佛天生有一種力量,無論提出什麼要求,都讓人無法拒絕。
鐵恨一言不發,走上前去。他雙臂上的金芒流淌著,握住鋼筋,真力緩緩運動,鋼筋慢慢被擰彎,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
“謝謝。”她輕輕彎腰,走了進去。
日光仿佛驟然黯淡。
這座山洞逼仄,潮濕,密不透風。仿佛從沒有任何人進來過。但那人一踏入,卻發覺一雙眸子正縮在角落裏,惡毒地盯著她。
她止步,似乎在等待自己的眼睛適應山洞中的黑暗。
然後,她看清楚,那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梳著一雙丫角,身上穿著一襲大紅的衣衫。那紅衣也不知是用什麼染的,鎖在山洞裏這麼多年,紅色仍然極為鮮豔。那孩子的臉又紅又白,看上去又天真又可愛,但一雙眼睛卻極為惡毒,鬼魅而蒼老。
他緊緊裹著紅衣,身子無時無刻不在顫抖著,用力抱緊自己,仿佛想將自己嵌進精鋼打造的崖壁中。他的眼神有一絲狂亂,似乎日日夜夜都生活在恐懼中。
那人淺淺笑了:“上官紅?我聽過你的大名。鎖骨人妖果然了得,若不是我早就知道你是誰,可真給你騙了呢?”
上官紅的眼睛就像是錐子一般盯著她,狠狠地看了幾眼。他喉嚨裏嘟囔了幾聲,像是回答,又像是詢問,卻誰都聽不清楚。
那人笑道:“另一個人呢?”
她掃視一周,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洞穴裏,就像是隻有上官紅一個人。這絕不可能。上官紅不值得鐵恨來看守。絕不值得。
太昊清無陣,華音閣後山,鐵恨,都隻為看守一個人。而她此次前來,也是為了這個人。
這個人,豈能是上官紅?
一個聲音淡淡道:“我在。”
那人微微一怔。她這才看清,一個人坐在石桌的陰影裏。也許是他太安靜,也許是他太習慣囚禁中的寂寞,當他靜靜坐著的時候,那人幾乎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天下都不會發現他的存在,因為他不過是個囚人。
那人笑了。
她走到石桌邊,笑道:“不請我坐下嗎?”
囚人淡淡道:“坐。”
那人緩緩坐下,將手中食盒放在石桌上。
“我來看你。”
囚人沒有說話。
“我叫晏清媚,你如果願意,可以叫我晏阿姨。”
囚人沉默了一下。
“晏阿姨。”
晏清媚展顏微笑。她的笑總是那麼好看,柔媚中帶了一絲繾綣,又有幾分慵懶。
囚人無動於衷。也許是他在這座山洞中生活的太久了,所有的感情都已經麻木。
晏清媚道:“我來,是因為有位故人托我前來看看你。如果可能,她希望在以後的日子中,我能照顧你。”
囚人的身子微微一震。
“是姬雲裳?”
晏清媚似乎驚訝於囚人如此銳敏的判斷,輕輕點了點頭。
囚人的目光中露出一絲痛楚:“她……已經不在人世了麼?”
晏清媚眸中訝色更重。眼前這個人,竟能從這一句話中分析出這麼多信息,有些出乎她的預料。
囚人淡淡道:“你不用驚訝,若你也被關在這座山洞中這麼長時間,你也會想明白很多事。”
晏清媚沉默。
山洞中的光線更暗了,囚人仿佛再度隱入了黑暗中,看不清楚。
上官紅瑟縮的身子強烈地顫栗起來。他像是知道有什麼可怕的事情即將發生,用盡了全部力氣,想擠進崖壁裏。
囚人亦沉默著,忽然,緩緩道:“我想出去。”
晏清媚笑了:“我此次來,正是為了救你出去。”
她輕輕打開了食盒。
第一層。
七隻閃閃發亮的甲殼,就像是七件精雕細琢的玩具一般。但這七物才現,太昊清無陣中忽然閃過一陣難言的死寂。
太昊清無陣中潛伏的上古毒物,像是驟然遇到了克星一般,凶焰大減。
晏清媚的手指輕輕拂過七件甲殼。
“傳聞你被卓王孫鎖起來時,周身武功盡廢,從此再也不能爭雄天下。你要想重出江湖,就必須要借助七禪蠱的力量。”
七禪蠱?
難道食盒中所盛的,就是名動天下的七禪蠱?
傳說,若有人將這七件蠱物集齊,按照苗疆秘法納入身體,便可獲得神魔一樣的力量。
因為這七隻蠱物本是天地之間力量的元樞,人類的內力、劍術、技巧無一不是從它們那裏學來的。七禪蠱的內力、攝魂、劍氣、殺氣都是天地精華,自然凝聚,與後來修煉的大不相同。所以先哲們將七禪蠱所擅劍氣稱為先天劍氣,而武林修煉的劍氣為後天劍氣。先天劍氣無論在威能、迅捷上都絕非後天劍氣所能比擬。
“劍蠱”。化合天地諸力,蘊涵而為先天劍氣,無堅不摧。
“赤血蠱”。能聚合天地靈氣,化為內力,赤血蠱乃是上古神物,千萬年來居於深山大澤之中,所彙聚的靈氣,何遜於數百年的內力修為?
“飛花浩氣蠱”。能將自身之力轉化為殺氣。攻的是心,而不是身。能釋放出天海般浩瀚的殺氣,往往將敵人心靈深處的恐懼化為最大,摧毀其信念,不戰而勝。
“碧海玄天蠱”。此蠱為七禪蠱之主,憑借高絕的智慧控製另外六蠱的行動,傳聞此蠱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操縱其餘六蠱,決勝千裏。然而此蠱隻擅智慧,一點力量都沒有,身軀更是軟弱之極,幾乎一碰就死。大概是上天覺得七禪蠱太過強大,所以才安排了這麼一個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