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還有“三生蠱”。三生蠱百戰不死,有著任何力量無法破毀的生命力,正是碧海玄天蠱最好的護衛。
“此生未了蠱”。此蠱精擅攝魂之術,可遙遙製禦對手心神,它背上極似人臉的花紋,可化身絕色,是攝魂秘術施展的最佳載體。若將它種到身上,便能另寄主幻化出各種人的形貌,以假亂真。
“靈犀蠱”。靈犀蠱一雄一雌,據說長著一雙千裏耳,可千裏傳音,碧海玄天蠱正是依靠靈犀蠱向其餘六蠱發號施令。
這七隻蠱乃苗疆神魔洞中的上古秘種,得天地靈氣而生,乃萬蠱之首。若能將它們全都以秘法移入身體裏,便可獲得劍蠱之劍,赤血蠱之內力,靈犀蠱之聽覺,飛花浩氣蠱之殺氣,碧海玄天蠱之智慧,此生未了蠱之容貌,三生蠱之長生,擁有秘魔一樣的力量。
二十年前,落第秀才邱渡因緣際會,偶然得到了七禪蠱,短短數月,便從不會武功的文弱書生,搖身一變為縱橫江湖的大俠,幾乎瓦解了整個魔教。九華山的棄徒辛鐵石身上種了此七蠱,於昆侖山上對決與當時天下第一高手、華音閣主於長空,竟是分庭抗禮,不遜分毫。辛鐵石雖然落敗,仍重創於長空,另於長空獨挑魔教總壇的壯舉,終至铩羽而歸。
傳言,邱渡與辛鐵石相同的遺憾,就是得到七禪蠱的時日尚淺,還不能發揮出其全部的威能。
若能呢?
說不定邱渡就已經滅了魔教,而於長空就會死在辛鐵石劍下。
七禪蠱,是邪魔留在人間的力量。
而今,卻休眠在這隻小小食盒中。
囚人忍不住坐直了身子,緊緊盯著這七隻小小的甲殼。
就算是嬰兒,也能從這些一動不動的甲殼中感受到驚人的力量。若真的能將它們“種”到身體裏,他能不能擊敗卓王孫?
他能不能一雪三年前敗於天下英雄前的恥辱?
囚人緩緩合上眼睛。
晏清媚輕輕揭開第二層食盒。
一張紙。一幅簡簡單單的圖。
也許,不簡單的隻是圖上沿上所寫的一行字:華音閣總圖。
圖中心畫著一棟樓宇,上麵標著一行小字:虛生白月宮。連綿的房屋圍繞著宮殿建築,綿延開去,一直到朱紅的圍牆。圍牆外麵,密密麻麻地圈著點與線,東,南,西,北,分別標著紅色的粗體字:太昊清無陣,太上玄元陣,太炎白陽陣,太一禦靈陣。
四條綠線,穿梭在這四座絕陣中。其中一條,赫然便是太昊清無陣唯一的生路。
若是看仔細一些,就會發現,華音閣方圓七十裏內,所有的埋伏,機關,毒物,暗器,全都巨細靡遺地繪在這張圖上。隻要有這張圖在手,出入武林中最大禁地華音閣,即將如履平川。
這張圖,價值連城。
晏清媚柔聲道:“有了這張圖,你便在暗,卓王孫便在明。你想怎樣殺他,都由你。”
囚人目光閃了閃,似乎因這句話而動容。
對卓王孫任何一個敵人來講,這張圖的誘惑實在太大。而這些敵人中,又有哪位比囚人的仇恨更深?
晏清媚緩緩打開了第三層食盒。
囚人目光終於變了。
他終於離開了黑暗。
食盒中,擺著一把劍。
一把曾斷裂過,卻又修複如初的劍。
一把很普通,卻又很不普通的劍。
普通,是因為這柄劍已經三年未被拔出過,縱然它有驚世的鋒芒,也幾乎快變成了一塊頑鐵。不普通,是因為它曾經被握在一位天下無敵的人手中。
縱然此人的骨已化成土,但隻要這柄劍還在世,就絕沒有人能忘記它的名字。也絕沒有人能忽視它。
囚人顫抖著雙手,抓住了劍柄。
這一刻,一道虛無的光華仿佛從他體內迸出,他整個充滿了一種莫名的威嚴。
究竟是他帶給這柄劍的威嚴,還是這柄劍帶給他的威嚴?
不可否認,他的一生,都與這柄劍連在一起。
沒有這柄劍,也許他什麼都不是。
有了這柄劍呢?
囚人眼中仿佛泛起了一絲漣漪。他的手顫抖著,竟似無法將這柄劍拿起。
晏清媚柔笑:“舞陽劍,隻有握在劍神郭敖手中的舞陽劍,才能稱得上是天下無敵的名劍。”
囚人的身子震了震。
劍神,郭敖。
劍。神。郭。敖。
困在這個狹小山洞裏的人,還能稱為劍神嗎?還配再握有這柄舞陽劍嗎?
他愴然一笑。
手指拂過舞陽劍的劍身。劍在哀鳴。
這柄劍屬於他。多年之後,再度會麵,它在悲泣。為它,也為他。
一時,醉酒高歌,狂放豪邁的江湖歲月,都上心頭。
是的,他是劍神。
他是郭敖。
他曾用它行俠仗義,成為武林中最受人敬仰的少年英俠;也曾用它敲響皇鸞鍾,成為天下第一大派華音閣的主人;亦曾用它弑父殺母,化身天下人所不恥的惡魔。
前塵往事,盡在心頭。
囚人閉上眼睛。
舞陽劍的哀鳴貫穿他的身體,催促著他將它緊緊握在手中,殺回華音閣,用鮮血與戰意,取回本就屬於自己的一切。
不正應該如此嗎?
晏清媚帶著淺笑,注視看著他。
啪的一聲輕響。舞陽劍落回食盒中。
哀鳴聲戛然而止。似乎連舞陽劍都被驚呆,不知道主人為什麼放棄它。多少年來,他們一起喋血江湖,主人可是寧願死都不願放開它啊!
晏清媚柔如春水的眸子中,也綻開一絲訝然。
囚人淡淡笑了笑。
“我是郭敖,卻已不再是劍神。”
他的笑容是那麼柔和,曾經他寧願犧牲生命都不願放棄的,此時一旦放手,卻發現不過是雲淡風輕。
他抬頭,晏清媚發現,他的眸子中的黑色是那麼的深,裏麵仿佛流動著整個世界。經年的囚禁,讓他的臉顯得瘦削而蒼白,卻透著前所未有的沉靜。
他微笑著注視著晏清湄,笑容中沒有任何惡意,卻讓周圍的空氣都冷了下來。
“晏阿姨,能不能告訴我,你想要我怎麼報答你?”
這一問,穿透了四周的黑暗,直透心底。
晏清媚也不禁微微沉吟。
是的,眼前這個人,已不是當年那恣情破壞的任性的少年,他的仇恨,他的心,他的所思所想,全被隱藏起來,就連她也無法完全看透、無法掌握。或許,她今日親手釋放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場無可挽回的災劫。
但,這不正是她想要的麼?
晏清湄輕歎道:“姬雲裳告訴我,她隻想你好好活下去。”
囚人的笑凝滯了一下。
隻想要你好好活下去。他曾經那樣對待她,她卻隻想讓他好好地活下去麼?
好吧,那就好好活下去。
“謝謝。”
他抬手,將七禪蠱跟華音總圖卷在袖中,對上官紅道:“跟我走。”
上官紅一聲慘叫:“不!”
他一直極力保持著不發出任何聲息,拚命祈禱囚人不要看到他,最好能夠忘掉他。沒想到囚人卻還是向他伸出了手。
上官紅嘶聲道:“你已經得到了自由,為什麼你不肯放過我!為什麼?”
囚人淡淡道:“你不喜歡跟我走嗎?難道你想離開我?”
上官紅臉色驟然蒼白。那一刻,他的眸子狠毒得就像是地獄的惡鬼。但他一言不發,靜靜地站起來,將手伸進囚人張開的掌中。就像個溫順的,乖乖的孩子。
囚人另一隻手,持著七禪蠱跟華音閣總圖,隻有舞陽劍留了下來。
這柄名滿天下的寶劍,哀傷地躺在地洞裏,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主人拋棄。
晏清媚凝視著囚人的背影,嘴角慢慢浮現出一絲微笑。
隻要他拿走了華音總圖,她的計劃就不會失敗。
囚人走出地洞。
滿天陽光。
他抬頭,讓陽光灑滿他全身,他的微笑溫煦無比。
“鐵兄,我們又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