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輪班的是清雨率領的劍陣。
清寧道長很信任這位師弟,他的年紀雖不大,但劍術幾已不下於清寧。所以清寧道長很放心地進入了夢鄉。他此刻一定要養精蓄銳,想出一個好計策,在黎明到來時將虯髯客抓住。
但他一合眼,眼前盡是百年古樹的影子,猙獰的藤蔓相互糾纏,像一條條巨大的血管,妖異而緩慢地蠕動著。仿佛他們置身的不是一座森林,而是一隻巨獸的腹髒。
清寧道長皺了皺眉。他行走江湖三十二年,什麼怪事沒見過。怎麼此刻的心情會如此浮躁?他深吸一口氣,運起武當心法,將胡思亂想全都壓下,吐納三周天,慢慢睡著了。
他做了一個夢,夢中林內的古樹全都活了過來,枝條盡皆化為赤紅。悄悄的,樹木們將枝條伸到熟睡的人群中,紮入他們的肌膚,貪婪地吸吮著鮮血。他拚命地呼救,卻沒人聽到。
突然,一聲淒厲的叫喊從北方傳來。清寧道長霍然驚醒,急忙率領劍陣向喊叫的方向奔去。
遠遠的,就見名叫靈山的小道自濃密的陰暗中奔出,麵部扭曲,仿佛受到極大的驚嚇,直直指著前麵,不住口地大聲叫嚷:“鬼!鬼!”清寧道長怒斥道:“道法正氣,天地乾坤,什麼鬼敢靠近?”靈山尖聲道:“真的是鬼!清雨師叔被鬼取走了腦袋!真的是鬼!”清寧道長的心陡然一沉,順著靈山的手指望去,赫然見到清雨正站在自己的前麵。
——卻已沒有了頭顱。大團的鮮血潑灑在他的藍布道袍上,尚未幹涸,透出濃濃的腥鹹。幽微的火光中,一隻蝴蝶像是被血腥吸引來一般,圍著屍體轉了幾圈之後,緩緩振翅飛走。
清雨的頭顱不知去了哪裏。清寧擺擺手,六名師弟遍尋不著。
清寧喝道:“這必定是虯髯客下的毒手!大家就地休息,等天亮後跟他決戰,為清雨師弟報仇!”眾人答應一聲,心裏卻都感到一陣沉重。凶手來無影去無蹤。清雨道長武功這麼高,依然被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取走了頭顱。這仗,可怎麼打呢?
蘭丸斜坐在樹枝上,繼續揉著樹皮。他的腳下就是峨眉派的遇襲之處。清寧道長怕收屍時被虯髯客突襲,並沒掩埋峨眉弟子的殘軀。那些屍體有的橫在草叢中,有的被壓在樹下,奇怪的是,頭顱卻全都不見了。
蘭丸一陣詫異。中原的規矩這麼奇怪嗎?死了人不掩埋,反而將頭割下帶走?我們大倭國可不是這樣。死去的人是多麼可憐啊!
蘭丸剝起樹皮,小心將它們弄得柔軟,再擰幹水分,層層疊放起來。將樹皮鋪在木屋裏,聞著香味入睡,該是多麼愜意啊!
他好容易收集好一大抱樹皮,悄悄向木屋所在的大樹挪去。
地上那些橫七豎八的無頭屍體。讓他感到一陣惡心。不行,趕緊造好房子,趕緊睡覺,再看多了,會心理變態的。
他來到小木屋前,輕輕推開那道布滿苔蘚的木門。濃鬱的血腥頓時撲麵而來,令人作嘔。蘭丸的臉色陡然慘變!
幾十顆頭顱,整整齊齊地碼在木屋中間。眼珠已經發白,卻仍不肯閉上,仿佛兩團凝固的水銀。一起直勾勾瞪著他。
蘭丸嚇呆了,抱在手中的樹皮嘩嘩散開,從樹梢落到地上。憑借著忍者的本能,他感到正有巨大的危險在緩緩靠近他。
但,周圍一片黑暗,什麼都沒有。隻有極為輕微的簌簌聲,在虛空中振響,仔細聽時,卻又分不清從何而來,仿佛隻是耳鳴。
蘭丸恐懼得幾乎要大叫起來,但他知道一旦出聲,敵人立即就會知道他確切的位置,所以,他用力捂住口,壓抑自己的恐懼。
沉靜的黑暗像是山一樣,慢慢向下壓來,伴隨的是那越來越近的簌簌聲,就仿佛有無數隻螞蟻,正在鑽入他的鼓膜。蘭丸的心理防線一點點崩潰,他終於忍不住,慘叫一聲,向外奔出。
無聲無息中,他就覺自己的長發被截去了一段。散發披垂下來,將他的眼睛擋住。但此時的蘭丸什麼都顧不得了,隻是全力向前狂奔。
他一定要趕緊找到虯髯客,讓他保護自己。他能感覺到。睡夢中的中原人士已被他的尖叫聲驚醒,向這邊擁了過來。但他隻能狂奔。
猛然,他的身子陡然一輕,被一人提了起來。蘭丸大喜,急忙睜眼,提起他的人,正是虯髯客。他剛想說什麼,卻見虯髯客的麵色凝重至極。衝著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