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陌上山花無數開(2 / 3)

“聞說南海觀音現身此處,於是特率弟子前來瞻仰,取些佛法。”

相思問道:“大師可曾見到南海觀音?”

“我們來此已有三日,走來走去都是茫茫花海,沒有出路。但佛經上雲,無窮花海湧現,便是佛兆。想來南海觀音已知道我們到達,是以化出花海幻相。隻要我們虔誠等待,不久她就會出現。兩位又去何處?”

相思默然片刻,說不出話來。楊逸之輕輕歎了口氣:“我們漂泊到這座海島。與夥伴們失散,找尋不到。”加查大師笑道:“那我們可共同等候觀音。觀音現身之後,兩位不妨問一問她夥伴們的下落。”

兩人沒有別的去處,也就隻好同意。

佛門尚簡,便在花海中隨意打坐,誦念佛經。群群蜜蜂也被吸引,圍著他們嗡嗡吟唱。倒真有古佛說法,萬類諦聽的意味。

夜,漸漸沉下去。花粉仍在空中載沉載浮,被天上的星光照耀,透出淡淡的熒光來。坐在花海中仰望,那些花粉在微光中仍能分辨出各自的顏色來,有紅的,黃的,更多的是紫的。清冷的夜風中,七彩花粉緩緩流動,返照著通透的月色,在空中彙聚起一條光之緞帶。這景象寧靜而淒美,令人不由得想起了分割牛郎織女的銀河。楊逸之忍不住向相思望去——相思的眉頭微微蹙著,似是在思量著什麼。他與她何嚐不是隔著一條銀河,彼此隻能相望。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突然“啪”的一聲響,一名小喇嘛舉手,將一隻蜜蜂拍死。

加查大師溫聲道:“頓珠,你過來。”那名小喇嘛恭聲答應,緩步走到加查大師身前,虔誠跪倒。

“萬物都是一命,豈能隨便殺戮?佛祖尚且割肉喂鷹,我們沒有那般功德,亦不能隨便殺生。此次大家進入花海,本就侵占了蜜蜂的家園,它們仇恨我們,蟄傷我們,也是應該,豈可隨意戕害?”

頓珠愧然道:“是。多謝師尊教誨,弟子深感慚愧。”

“去吧,誦念十遍《往生咒》,為其祈禱。”

頓珠退後坐倒,虔誠地念經。

花海中蜜蜂極多,體型又小,落在身上,人微微一動,蜜蜂受驚,便會傷人。有些弟子忍不住伸掌拍打,此時聽師尊如此說,都深感慚愧。大聲跟著念起經來。

相思亦對加查大師心生敬意,不再驅趕身上的落蜂。楊逸之暗運風月劍氣,將蜜蜂從她身上驅開。

一直到月快落了,加查大師才率弟子們歇息。相思心力交困,和衣在一處矮坡上睡著了。楊逸之不能成眠,就借著星光,跟加查大師談論佛法。講到佛祖舍身的故事,楊逸之感慨萬千。

見別人舍身容易,但真到自己頭上又豈能說舍便舍?於旁人而言,肉身難舍。但於他而言,卻是身可以舍,但一片心意卻無論如何無法割舍,又當如何?加查大師見他對佛法有興趣,也是歡喜,為他詳加解釋。

突然,矮坡上的相思發出一聲驚呼。楊逸之一驚,急忙抬頭。隻見相思已經坐起,一個黑影正不住向她撲擊。楊逸之身化月光,倏然掠出。那個黑影,赫然竟是加查大師的弟子頓珠。淡淡星光下。隻見他滿臉狂亂的笑容,雙臂張到極大。詭異地不住顫抖,口角大張。惡狠狠向相思咬來。

相思的武功本也不低,但頓珠的動作快得不可思議,且麵目極度扭曲,看上去宛如惡鬼,幾令相思失去了抵抗的勇氣。

頃刻間,頓珠一口惡狠狠咬住相思的肩膀,哧的一聲撕下一大片衣衫來,凝脂般的肌膚立即暴露在夜風中,驚起一層寒栗。相思惶然變色,急忙遮住肩頭。頓珠倏地跳起,惡狠狠地向她的咽喉咬下。

楊逸之恰在此時趕到,光芒一閃,頓珠淩空飛了出去。他急忙扶住相思,問道:“受傷沒有?”相思驚魂未定,隻緊緊抱著肩膀,不住搖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楊逸之心中一痛,想要撫慰她幾句,卻不知該說什麼。

加查大師率領其他弟子趕來,頓珠正從地上爬起。

楊逸之這一招出手淩厲,將他的右臂完全折斷,露出嶙峋斷骨。他卻茫然坐在地上,渾渾噩噩,仿佛不知疼痛。

加查大師一掌扇在他臉上:“畜生!你做了些什麼!”頓珠仿佛突然驚醒一般,哭道:“師父,救我……”加查大師厲聲道:“救你?我們佛門的清淨之譽全都被你敗壞了!”他站起身來,滿麵慚愧地對楊逸之跟相思道:“相思姑娘,我教徒不嚴,致你受驚。我一定重重罰他。”相思輕輕點頭。楊逸之扶她坐下。

加查大師命九弟子、十三弟子將頓珠押下,嚴加看管。

頓珠深懷愧意,不再進半點飲食,遠遠地盤膝坐在花海中,念誦經文。加查大師命人給他送水時,才發現他用戒刀刺進腿中,將舟已釘在了地上。他要用自己的血,洗清自己的罪孽。

他無時無刻不在念著經文,盡管神誌已漸漸模糊。漸漸的,相思原諒了他。也許,修行的生活真的太苦,才會令人犯下古怪的錯誤。

頓珠雙手合十,虔誠念經,如同坐化的古佛。茫茫花海中總是飄揚著一股馥鬱的香氣,令人沉醉。尤其是在夜晚,天上星光最明亮的時候。

楊逸之抬頭看著橫過中天的星河,久久無語。相思的情緒並沒有完全平複,他本該陪著她的——但他有什麼資格陪著她?隻能孤獨一人。臥看牽牛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