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一聲尖叫撕裂寧靜,傳人他的耳中。相思!
楊逸之瞬間就趕到她的身邊,眼前卻是一幕詭異至極的景象。
頓珠完全瘋了!他雙臂拚命地向後張開,劇烈抽搐,怪異的姿勢令他的身子佝僂下來,仿佛一隻垂死的蜜蜂。他的嘴極力張開,露出白森森的牙齒,追逐著相思,動作雖然詭異,卻極輕快。
相思從矮坡上奔下,踉蹌著躲避他的追擊,卻不小心跌倒在地。頓珠口中發出噝噝異鳴,猛然俯衝下來,一口狠狠咬住了相思的腳踝。相思痛極,翻倒在地,頓珠的身子一陣詭異的扭動,從地上彈起,露出猙獰的牙齒,猛地向相思的喉嚨咬去。突然,他的身子淩空跌開數丈。卻是楊逸之趕到,風月劍氣爆發,將他擊倒。
楊逸之扶起相思,柔聲道:“不要怕,我在這裏。”相思驚惶地抓著他的手,一時說不出話來。
頓珠雙手已完全折斷,但體內像是有一股怪異的力量支撐著他,令他不住地從地上彈起,想要撲咬相思。相思全身顫抖,緊緊握住楊逸之的衣袖,躲在他身後。楊逸之皺眉,手微抬,一道劍芒擊在頓珠雙膝上。
頓珠大聲慘叫著,麵孔突然鬆弛,臉上露出恐懼至極的神色:“師父。救我!救救我!”加查大師終於趕來,痛心疾首地看著頓珠,轉身向相思、楊逸之躬身行禮:“佛門不幸,出此敗類。老衲實在庇護不得。但求姑娘能留他一絲轉世的機會。”頓珠臉色慢慢平靜下來:“弟子自知罪孽深重,願請師父為我轉世。”
梵唱禪音在花海中浮動,每個人的麵上都浮現著哀戚。那是為頓珠所做的法事。等法事做完,明日正午,便會對他實行戮身之刑,接引他的魂魄重入輪回。
夜,漸漸深了。頓珠全身被鎖,手腳傷處草草敷了些藥,躺在花海中。楊逸之再也不敢離開相思,坐在矮坡不遠處守護著她。
喇嘛們做了一天法事,也都累了,就地歇息。
頓珠輕輕叫了起來:“師父……師父……”叫了幾聲,隻聽加查大師低聲道:“你還有臉叫我師父?”頓珠泣道:“弟子知道罪孽深重,但自幼由師父撫育長大,繈褓中便感受師恩,此時想到即將再人輪回,無法報答師恩,心裏難過至極。”加查大師默然。他的這些弟子,哪個不是由他撫育長大?若不是犯了極大的過錯,他又怎舍得如此懲罰?
他從地上站起,走到頓珠麵前,歎道:“你做下這等惡事,師父也包庇不了你。”他溫言道,“你好好去吧。如若有緣,來世再投我門。”
頓珠拚命支撐著身子。他的手足俱斷,碎骨紮進泥裏。讓他勉強坐起。此情此景,看得加查大師一陣酸楚。“師父,你就真想殺了弟子嗎?現在沒人看到,你不如放了弟子,就對其他人說是弟子自己逃走的。師父……我這麼年輕,我不想死!”說著,頓珠失聲哭了起來。
加查大師歎息:“師父怎能放你?佛門森嚴,我不能為你破戒。”
頓珠急聲道:“師父,戒律重要還是人命重要?此處乃是觀音的寶山,如若我有罪,必然出不了此島,如若我無罪,師父何必殺我?師父!求你給我一次機會!”加查大師也猶豫了起來。頓珠見機道:“師父若是怕我繼續作惡,不妨將我武功廢去。我保證此後決不做錯事,師父!”
說著,他掙紮著向師父爬去。鮮血淋漓。
加查見愛徒如此淒慘,也不由動容,滴淚道:“好吧。你若能記住師父的教誨,也不枉咱們師徒一場。”說著,輕輕將他扶正,將他雙手解開,正低頭解他腳上繩索,突然,隻聽一陣詭異的噝噝聲。加查急忙抬頭。就見頓珠的雙眼已經變成紫色。
他斷碎的雙臂死命向後展開,嘴唇幾乎已完全裂開,白森森的牙齒凸出,不像是人,倒像是垂死的妖魔。加查大師大吃一驚,可頓珠的牙齒已然咬住他的咽喉,刀一般刺入他的血肉,加查大師的身體遽然痙攣。他的腦海中,閃過一絲悔意。他實在不該心軟,因為這已不再是他的徒弟,而是惡魔。
他猛地運起全身功力,使勁攥住了頓珠的身體。佛門內功驟爆發。噝噝的聲音陡轉尖利,頓珠的身體竟被他硬生生地折為兩截。但頓珠的牙齒卻一直惡狠狠地咬著他的咽喉,決不放口。身體斷裂的痛楚讓他將全身力量聚集到牙齒上。突聽一聲悶響,加查大師的咽喉竟被他咬出一個大窟窿。黏稠的鮮血從窟窿中湧出。頓珠的半截身體發出一聲嘶鳴,拚命想跳起,吸吮那股鮮血。但他的生命也在此時到達盡頭,伏在加查大師的屍體上,漸漸僵硬。
被驚醒的喇嘛們,連同楊逸之、相思一起,看到了這慘烈的一幕。
兩具屍體都被埋起,結成一個小小的墳塋。沒有人能將他們分開。
方才的慘狀仍縈繞在每個人心頭,無法揮散。頓珠雙手逆舞身後,牙齒凸出的猙獰姿態,成為每個人的夢魘。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頓珠會突然變得這麼瘋狂。他本是寺中最溫文的喇嘛,平時連生氣都很少見到。也許,每個人的心中都住著惡魔。在這片花海中,這些沉睡的惡魔將被一一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