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恍然大悟。罪魁禍首居然是這些蜜蜂。它們體型極小,落在人身上後。便沿著耳道爬入腦顱,釋放毒液,致人發瘋。這也就是楊逸之的風月劍氣所感受到的狂亂之力。想不到加查大師命弟子不可隨意殺生,卻造就這麼多弟子陷入魔劫,連自己都未能身免,實在極為諷刺。
相思正在感慨,楊逸之的身子陡然一震,緩緩回頭。茫茫花海中,隻見所有喇嘛全都手持戒刀,將他們團團圍住。淡淡的紫光自他們眸中閃出。越來越濃,越來越亮。
風月劍氣,發出一聲嘯響。仿佛於年古劍,感受到濃烈的妖氛,激起漫天龍吟。楊逸之的心,緩緩沉下去。周圍一百三十六名喇嘛,每人腦中都有一團狂亂。顯然,他們已全被惡魔蜂俘獲,隨時都會陷入狂暴。
相思隨著他的目光看去,臉色頓時蒼白。她輕輕搖頭:“救救他們……”楊逸之低頭,看到了她眉間的哀婉。蜂毒一旦人腦,便絕無可救。楊逸之不能,任何人都不能。此刻,唯有死亡,才是唯一的救贖。
他用力握住了她的手。相思一驚,忍不住抗拒起來,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卻被他緊緊拉住,無法掙開。
第一次,他的聲音是那麼決絕:“跟我走。”相思怔了怔:“你……你說什麼?”
楊逸之一字字道:“以前我總覺得順著你,你就會幸福。但從現在起……你隻要跟我走。”相思訝然抬頭,眼前這個男子是那麼熟悉,又是那麼陌生。她想要掙開,但他雙眸中的痛苦幾乎讓她失去了抗拒的力量。那痛苦是如此浩大,如此深廣,令她隻看一眼,就忍不住感到茫然。似乎,那痛苦也發自她的內心深處,隻是被某種東西遮掩了,無法觸及。
“跟你走?”她忍不住問道,“你……是我什麼人?”
什麼人?兩年的守望,日夜的相思,竟換來這一問?
楊逸之的笑容有些苦澀。一時無語。
相思茫然地看著他,搖了搖頭,用盡最後的力量,轉身離去——她害怕若再猶豫片刻,就再沒有離開的勇氣。
楊逸之沒有鬆手,卻也沒有挽留。他身旁,花海搖曳,似乎在為即將到來的離別悲傷。就在她的手指滑出他掌心的刹那,相思禁不住驚呼出聲。那一瞬,她被他拉人懷中,旋舞而起。
風月劍氣化作萬千星塵,隨著他們的身影灑下。
珈珞山上,漫天水雲微微一震,仿佛石子投入水麵,蕩起陣陣漣漪。
桃花驚落。晏清媚驟然抬頭,失聲道:“不好!”一直在她掌控中的棋局,竟有了不該有的變數!
相思掙紮著,她不能容忍這麼多生命在她麵前消失;她亦不能容忍,回憶的痛苦即將破開她的身體。仿佛,有什麼正輕輕碰觸她的心。她要用盡全部力氣才能看清它,卻又不想看清。隻因她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段失去的回憶,藏著讓她破碎的傷痛。不能記起,也不忍記起。
淚從腮邊滴下,被劍氣激飛,融入花海深處。花海中的一切。都在碎裂,化成點點晶瑩的星塵。逐漸模糊。唯一清晰的,是楊逸之的微笑。
“從現在起……你的幸福,由我給予。”
那一刻,清明如月的眸子驟轉冰冷,月白的劍氣倏然飆出!
萬物焚落,相思一聲嚶嚀,在他的懷中失去了意識。她的心,卻忽然感到一絲前所未有的寧靜。
晏清媚看著眼前沙盤。久久不能站起。
海島東麵,那座開滿鮮花的山穀已被焚毀。
她無法不震驚。因為她所了解的楊逸之,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他總是清明如月、隱忍寬容,他的悲憫不亞於相思,執著於每一分苦難。
洞庭湖上,他一葉扁舟,挑戰幾如惡魔般的遮羅耶那,“若要有人殉道,便自我開始。”;塞外荒城中,他甘願吞下蛇毒,化為忘情的神祗,守護著相思,也守護著滿城百姓。他的雙手,從不曾沾過鮮血,更不曾殺過人。而今,卻一出手便毀去一百三十六人的性命,以及花海中所有的毒蜂。萬千生靈。她絕未想過,他竟會這樣決斷。
這是她所未算到的,最大的變數。她精心布下的陣法,因而現出崩壞的裂痕。這裂痕還會蔓延,直至整個計劃。
桃花亂落中,她緩緩抬頭,嘴角露出一絲笑:“該是將軍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