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正低頭,諦視著手中的一朵花。暗獄曼荼羅之花。
月光之下,石座上的人是何等的美麗、高華、神秘、強大,正如她手中的暗獄曼荼羅,不可方物,亦無懈可擊。
姬雲裳。塵世間最完美的傳說。她的強大、莊嚴、雍容,甚至讓人不敢諦視。因為在大多數時候,她的美亦如冰霜,不容親近。
隻有秋璿知道,其實側容的她才是最美的。
隻在這個角度,月光返照在她如水波般的黑衣上,激起琉璃一樣的光影。於是,便能在偶然間看到,她低垂的眸子中泛起淡淡漣漪。
她手中的暗獄曼荼羅仿佛一麵鏡子,在不經意的瞬間,照出她的寂寞與憂傷。秋璿不禁感到一陣酸楚。
母親。這個稱呼到了口邊,卻又生生吞下。她,亦是殺了父親的人。
父親與母親,曾是她最敬最愛的人。但在那一劍之後。她無法再原諒母親。從此,十年不交一語。
她甚至不告而別,逃回華音閣,躲在海棠花叢中,隻為不想讓人們看到她,感歎她多麼像、或不像母親。但此時,她又見到了姬雲裳。
她曾經是那麼地敬她,愛她,又曾是那麼地恨她,怨她。但此刻,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隻想撲到她懷裏,好好地哭一場。
這是不可能的。一定是假的,就像一場夢。
姬雲裳突然抬頭,如冰玉鏤刻的臉上展開一縷微笑。這微笑竟是如此的溫柔,那一瞬,仿佛無盡的夜色都與之同笑:“璿兒,你要走麼?”
秋璿怔怔地看著母親,淚水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沾濕了衣襟。
她禁不住,一步一步向石座走去。是夢嗎?那就做一個美夢吧。
油紙傘隨風飄去,隻留下一襲黑衣。四周,在這一刻變得漆黑,水流聲幽咽傳來。郭敖一驚。夜色如雲變幻,現出一個他無比熟悉的人影。以及一招他無比熟悉的劍法——鳳還巢。
隻是,這一劍刺向的不是於長空,而是他自己。
纖手如玉,這一劍是如此的完美、強大。更讓郭敖動容的,是劍光後的容顏。秋水為神的眸子中,含著刻骨的創痛。令他深深感到,這一劍承載的悲傷。劍光沒人了他的身體,他卻並不躲閃。尖銳的劍鋒在他的身體中肆虐,他不願招架,隻想看看,當這一切發生時,那雙眸子裏是否會有些不同的東西。果然,那雙眸子變得錯愕、惶惑。她猝然鬆手,想要抽回劍,抽回仇恨,抽回此後十年的追悔。
郭敖吃力地鼓動內力,身體逆著劍鋒衝去,張開雙手,想要抱住她。
是的,這一生,他唯一對不起的人,就是她。
他傷害她,欺騙她,背叛她。如果真有可能,他寧願用他的生命,換她一句原諒——姬雲裳。
虯髯客大笑,大風雲掌排空而出。
“虯髯客,你敢傷我?”這聲音是如此熟悉,虯髯客大吃一驚。急忙住手。油紙傘落,一張如冰玉鏤刻的臉出現在他麵前。這張臉虯髯客自然無比熟悉,這正是約他來此的南海觀音。
虯髯客急忙跪倒,惶恐道:“觀音……”她淡淡道:“起來,我將賜給你天下無敵的力量!”
虯髯客滿心歡喜地站起。他忽然覺得觀音的容貌有些改變。至於是怎樣的改變,他無法說出,隻能感覺到,她有著與以前截然不同的氣勢。
隱約中,他似乎有一個錯覺。眼前的這個女子,並不是南海觀音,而是華音閣上一任的仲君、曼荼羅曾經的陣主——姬雲裳。
但這又有什麼關係?隻要她願意賜給他無敵的力量,誰都無所謂。
“出掌。”
虯髯客猶豫著,大風雲掌飛出。
劍光,自南海觀音手中出現,那一劍,幾乎連天空都切開。
虯髯客大喜,他確信,隻要自己能學到這一劍,就一定能勝過卓王孫。他正想跪下,向南海觀音致謝,卻發覺,那一劍並沒有停留。
劍光如天風海雨,向他猛地攻來。他的一切退路全都被吞噬。他大驚,慘叫,卻眼睜睜地看著劍光沒人了自己的心口。
油紙傘緩緩飄落,傘上的桃花散在風中。
晏清媚的嘴角掛著一絲隱約的笑意,看著漫天風雲。
卓王孫、楊逸之、郭敖、秋璿、虯髯客,全都中了她的夢殺,正沉沉睡去。他們心中,都有一個無法逾越的陰影——姬雲裳。
誠然,她不能勝過這些人的聯手,任何人都不能。但,她卻可以在他們心中模擬出最真實的幻影,最真實的心魔。是姬雲裳打敗了他們。
她的笑意更盛,轉向另外兩人。蘭丸的臉已嚇得蒼白,使勁地想將自己藏起來。萬幸的是,晏清媚並沒有太注意他,她的目光,鎖定在另一個身上。相思。她綻開笑容:“過來。”她的笑容中有神秘的魅惑之力,令相思情不自禁地向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