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他正坐在房子裏納悶：自己吃的食物為什麼如此乏味？報紙上為什麼全是一些無聊的新聞？如此大的房子為什麼這樣讓人感到透不過氣？睡在彈簧床上為什麼不能入睡？這時，樓下傳來了充滿愉快的聲音，起先隻能隱約聽見，但後來就越來越響了。
開始的時候，他不去聽，可當他們的歌聲重複了無數遍之後，他便不能忍受了。他弄滅雪茄，然後穿著睡衣衝下樓去。當他推開門的時候，他們剛唱到一半。這時約翰師傅趕緊從椅子上站起來迎接他。
“先生，有什麼能幫到您嗎？是需要做一雙皮靴嗎？”
“不，我知道你有很多孩子。”
“是的，大的、小的，確實不少，他們都得養活。”
“師傅，聽我說，你走運了。送一個兒子給我吧，我收養他，讓他念最好的書，帶他去外國旅遊，將他培養成一個成功人士，那個時候，他就可以救濟他的兄弟姐妹們了。”
約翰師傅驚訝地聽完這個有錢人的話，將一個窮人的兒子培養成一個成功人，這可是樁大事！無論是誰都會好好考慮一下的！當然，這確實是一個好運氣，他也想將自己的孩子送給這位有錢人。
“嗯，你就挑一個給我吧，我現在就可以實現這個承諾。”
應該挑誰呢？約翰師傅在心裏不停地尋思道：“老大？嗯，不行，他的學習不錯，以後能當牧師！這個？可他不要女兒。老三？他現在能幫我幹點兒活，沒了他，我這活還不知該怎麼幹下去了。他？他有著和我一樣的名字，舍不得，而且他的模樣最像他媽，他得留下來。接著又是姑娘，就不考慮了。小帕裏？妻子以前最疼他了，要是把他送給別人，妻子在墳裏都不會安心。而接著的幾個又小，怎麼忍心將他們送走？這可怎麼辦……”
於是，他又重新考慮了一番，可始終決定不了。隨後，他又仔細掂量了一下，可結果依舊相同，他真的不知道應該將哪個送出去，因為他深愛著每一個小家夥。
“我的孩子們，你們自己選吧。誰想離開家去做有錢人，去坐大馬車？誰要想去的話，就過來吧！”這個可憐的窮人，一說完便不禁流下了眼淚，而孩子們聽完後，全都一下子躲在了他的身後。他們有的拉著他的大手，有的摟著他的大腿，有的則揪著他的衣服，他們全都緊緊地依偎在他的身邊，避開那個有錢人的目光。
最後，約翰師傅不由得抱住了所有的孩子，淚流滿麵，他雙手緊緊地抱著他們，孩子們也都大哭起來。
“我辦不到，先生，我辦不到！既然上帝將孩子賜給了我，我就無法舍棄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
有錢人隻好說他已經明白這些了，不過，他要求鞋匠要是不再繼續唱歌了，他們便可以獲得一袋子錢。約翰師傅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錢，於是就欣然同意了。
有錢人上樓後，約翰師傅數了一下那些他從沒見過的錢，然後，他不安地將它們鎖進了箱子。隨後，屋子裏一陣沉默。孩子們再不敢吭聲了，因為剛剛那個有錢人不許他們唱歌。
大一些的孩子都悶悶不樂地坐在地上，並提醒弟弟妹妹們不要吭聲，以免被樓上的那位先生聽見。約翰師傅則不停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這時，妻子生前最疼惜的那個兒子走了過來，他請求約翰師傅再教一遍他們剛剛唱過的歌，因為他已經忘記得差不多了，可約翰師傅隻是狠狠地推開了他：“不能唱歌，知道嗎！”
隨後，他毫無表情地在板凳上坐了下來，開始用力敲起一雙靴子來，他就這麼埋著頭幹活，一句話也不說。後來，在不知不覺中，他哼起了：“快聽啊，天使的歌唱……”起先，他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個嘴巴，然後又生起氣來。突然，他丟掉錘子，跑去打開剛剛鎖上的那個箱子，拿出鈔票，奮力向樓上衝去……
“先生，先生，請您將這些錢收回去吧。您就同意我們唱歌吧，這對我們來說，比錢來得更重要。”
他將鈔票交給了有錢人，然後快速回到家，在挨個吻過孩子們的額頭後，他讓孩子們排好隊，自己端坐在中間，然後，輕輕地唱了起來：“快聽啊，天使的歌唱……”
他們唱得很開心，那一刻，他們覺得整棟房子都是屬於他們的。而這棟房子真正的主人，則孤單地踱步於他的房間裏，他很納悶：為什麼在這個乏味的世界上，竟然還有人如此快樂……
（餘妮娟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