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兵謀叛,怎麼可能免死?”蔡荃搖頭道。“譽王自己心裏也應該明白才是。他冒的這個險,贏,便是天下,輸,便一敗塗地。哪有第三條路?”
“這樣想來,竟還是先輸在他手裏地前太子好些,”沈追感慨道,“雖然幽囚外地,不近帝都,到底保了一家性命。這幸與不幸之間,真的很難定論啊。”
蔡荃突然眯起了眼睛,慢慢道:“你說……殿下的心事,會不會是為了當年地祁王?”
沈追嚇了一跳。一時忘了兩人在馬車上,本能地左右看看:“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同是逆案,因為這樁想起了那樁有什麼稀奇的?”蔡荃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何至於這麼緊張?”
“你是不知道……”沈追籲一口氣,“當年祁王案時帝都幾乎血流成河。半朝地文武大臣求情作保。事情反而越保越糟,人殺了一批又一批。好幾個府第被連鍋給端了,我母親當時進宮,親眼看見榮寵一時的宸妃娘娘,死時竟是被一匹白綾裹了抬出去的……自那以後的這些年來,誰敢輕易提起祁王?”
沈追是清河郡主之子,位近宗室,他對當年的血腥慘狀自然比彼時還是地方小吏地蔡荃要清楚得多,剛剛簡單說了那麼兩句,竟似有些寒栗的感覺。蔡荃怔了半天,神色突轉凝重,肅然道:“可是祁王一案,是夏江主查的吧?”
沈追一凜,立即領會到了他的意思,也擰起了雙眉。
“靖王殿下一向對祁王案有異議,這個態度盡人皆知,他也為此被壓製了十年,時常連京城都呆不下去。如果主查祁王案的人自己謀逆,殿下的心裏怎麼可能會沒有想法?”蔡荃正色道,“我想他近來心事重重,多半是在考慮要不要向陛下提議重審祁王案。”
“千萬不能!”沈追冷汗都下來了,“冊立之事尚未行,如果惹惱了陛下就麻煩了。祁王案雖是夏江主查,但最終處置成那個樣子的人畢竟是陛下。若無強有力的證據而要求重審,陛下隻會認為他自恃新功,無端翻弄舊事。你是知道的,陛下最痛恨地是什麼?就是意圖貶低君威!要重審祁王逆案,不就擺明了認為陛下當年是犯了大錯嗎?陛下絕不會容忍的!”
“可是……”蔡荃堅持道,“從夏江謀逆就可以看出,也許當年的真相……”
“你怎麼還沒懂?”沈追沒好氣地道,“什麼是真相?你以為十三年前就沒有人對真相有所質疑嗎?可結果呢,或貶謫出京,或人頭落地,或者……乖乖地閉口不言。也許對陛下來說,祁王當時是不是真地反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旦想反地話,隨時都可以反!”
蔡荃是第一次聽到這樣地論調,不由地全身一陣發麻,看著沈追半天說不出話來。
“總之,單憑夏江謀逆就推測當年是冤案,這個理由不夠,”沈追又放緩了語氣,神情有些無奈,“我想靖王殿下大概也是想到這一層,才這般鬱鬱不樂的吧……”
蔡荃目光沉沉地看著車頂,冷冷地道:“若我是靖王殿下,我也不會罷休地。”
“你說什麼?”沈追沒太聽懂,詫異地看向他。
“什麼叫做想反的話隨時都可以反?就因為這個,數萬的人頭便要落地?”蔡荃說著說著竟激憤起來,“天子之責,在於撫育萬民,天子之威,在於仁德懿範。並無反跡卻要疑人有反心,天子的胸襟如此,為臣者何來霽月光風?我原本還以為靖王為祁王不平,隻為他們兩兄弟情義甚深,今日聽你這樣一說,竟然……”
“好啦,”沈追一把捂住了好友的嘴,“當我什麼都沒說。不過看你都憤憤不平的樣子,我更能明白殿下的心情了。但急也不能急在這會兒,等將來……那個時候到了,什麼辦不成?咱們還是要找個機會勸勸殿下不要魯莽行事才好。”
“要勸你去勸,我不去。”
“好,你就當你的耿臣吧,我圓滑,我自己去勸。”沈追雖然賭氣這樣說,但想了想還是不妥,“我去也不合適,不如哪天請蘇先生勸勸吧。他這次隨殿下春獵,同經叛亂危局,聽靖王府的人說殿下現在對他禮敬有加。這人口才又好,他若肯出麵勸阻,殿下一定會聽。”
蔡荃其實心裏還是知道沈追的觀點是比他更合時宜的,僵持了一下,最後也“嗯”了一聲。
馬車外,此時恰好經過昔日的譽王府。透過紗窗看去,那曾經赫赫揚揚的親王府第,如今已敗落蒙塵。兩位尚書大人想起剛剛的討論,突覺世事白雲蒼狗,不由對視一眼,同時發出了一聲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