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在解雇我之前,請再聽我說幾句話。”流夏不慌不忙地看著她,“有些話我一直都沒有說,真是對不起。我不知道之前你的老師是怎麼教的,上次你給我看的那些畫真的隻有一個差字可以形容。現在的這副畫,雖說構圖線條和色彩都有了很大的進步,但是最大的缺點是沒有生命力。沒有生命力的畫,是沒有任何價值的,瑪格麗特,你明白嗎?”
瑪格麗特的臉色極其難看,“那為什麼你現在又說出來?”
“因為瑪格麗特你其實比誰都喜歡畫畫。你喜歡著畫畫,也喜歡爸爸,所以才想將這種心情通過這份特別的禮物傳達給爸爸,不是嗎?如果這副畫不能傳達你的心情,那還有什麼用?”流夏一臉誠摯地凝視著她,“所以,讓我們重新再來一遍好嗎?
清淺的月色緩緩浸潤了這個花園,一點一點蕩起了輕柔的光暈。朵朵纖細的白色雛菊映著明月光搖曳起舞,園子裏彌漫著淡淡的香氣,仿佛將空氣也染滿了它的顏色。
瑪格麗特沉默了片刻,忽然輕輕笑了起來,抬起了頭回望著流夏,那雙翠綠色的眼睛裏仿佛盛開著某種希望,“老師,你終於說出來了。”
“什麼……意思?”這次輪到流夏吃了一驚。
“其實我知道自己從來就畫得不好,可是以前的老師一直把我誇得天花亂墜,誰也不會像你那麼說。雖然我討厭被你這麼批評,可是更討厭被人用虛偽的謊話隨便糊弄。”瑪格麗特像是不服氣般撇了撇嘴角,“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是你的話或許會和她們不一樣……其實,從第一天開始就這麼覺得……”
“瑪格麗特……”流夏第一次發現這個刁鑽古怪的女孩也有著可愛的一麵。她笑著眨了眨眼,“那麼……我不用被解雇了吧?”
“解雇就算了,不過一想起來被你說沒價值,還是心裏直窩火咧。”瑪格麗特轉了轉眼珠,露出了流夏所熟悉的邪惡眼神。
流夏頓時感到背後一涼,果然接著就聽到了她惡魔般的聲音,“看起來還是扣薪水比較好……”
話音剛落,瑪格麗特就像一條小蛇似地溜了回去,隻剩下了在花園裏繼續咬牙切齒的流夏。就在她無可奈何地轉過身時,卻發現不遠處的橡樹下正站著瑪格麗特小姐的老爹——阿方索先生。
月光被橡樹葉濾得又輕又薄,大小不等的暗影散落在他的淺色襯衣上,隱隱透著幾分神秘詭密之美。
她的臉上不由浮起了一抹尷尬之色,難不成剛才的對話他都聽到了?
阿方索緩緩從樹下走出,一直到了她的麵前才停下。他的打扮一如既往的無可挑剔,灰藍色法式襯衣上的古董袖扣極為精致,是用兩片鉑金壓在一起,再在上麵做出典雅的花紋。僅僅隻是一個小細節,就盡顯出他與身俱來的高貴氣質。
“這是第一次有人對瑪格麗特說這樣過份的話。”他的聲音低沉性感,平穩的聲線讓人無法辨別出他的情緒。
流夏倒毫無懼色地抬起了頭,正視著他的目光,“可這也是真話。”
“這個世界……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說真話的。”阿方索的眼眸幽深地仿佛連月色也能吞噬進去,呈現出了讓人無法看清的黑暗。
“是,這個世界有很多人都會戴著麵具生活,就算是我也不例外。誰能保證自己說出真話會不會換來更糟的結果?曾經的銳利鋒芒會被時間慢慢地磨平,然後屈服於無奈的現實生活。但就像我之前所說過的,每個人的心裏總會或多或少保存著一處淨土。所以有時候,我也想做不屈服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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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方索靜靜看著她,深邃的目光裏沉澱著一種異樣的光芒,就像寒冷冬夜裏跳動的一簇燭光,明亮溫暖卻並不灼人,柔和的讓人難以置信。被這樣的眼神注視著,流夏發現自己竟然難以回避他的眼神,隻能被牽引般跟隨著他的目光,仿佛那水綠色的瞳孔深處才是最終的方向。
“我送你回去。”他非常紳士地朝她做了一個姿勢,眼中的光芒也隨之消失,就像是被一陣冷風吹滅了蠟燭。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走吧。我要去的地方正好在美術學院附近。”他完全無視她的推辭,徑直往停車的地方走去。
流夏小小歎了一口氣,隻好跟了上去,“我是打算去西班牙廣場,和你不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