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打在守城將士黑亮的戰甲上,細如碎金。
嘎力巴打了一個嗬欠,他使勁地揉了揉眼睛,生怕睡意將自己打敗,他握著長槍的右手,已經發酸,但卻絲毫不敢鬆懈,仍是緊緊地攥住槍杆。
站在嘎力巴旁邊的是一個精瘦的中年人,青色的胡渣布滿了他刀削般的下巴,他雖目光銳利,可眉宇間也難掩疲倦之色。大嬴的軍隊虎視眈眈,他們這群守城將領許多天都未睡過一次好覺了。
“昂沁,你說大嬴的這些小白臉在玩什麼花樣?”嘎力巴抱怨的時候,又忍不住張大嘴巴打了個嗬欠。
被喚作昂沁的中年人,偏過頭來冷冷地掃了嘎力巴一眼,臉上透著厭煩。
嘎力巴早就對這個精瘦中年人的傲慢態度,見怪不怪了,他歎了一口氣又道:“老子一個月都沒回過家了,也不知道我那婆娘生沒生。”
昂沁沒說話。
“唉!你別嫌我煩,我婆娘跟了我這麼多年,終於有了種,誰知道大嬴這麼快就打到這來了,這前麵的軍隊真是孬種,讓小白臉們打得跟落水狗似的。”嘎力巴說到這,就氣不打一處來。
“這話你過過嘴癮就算了,讓上頭聽見,有你苦頭吃!”昂沁這次連頭都沒轉,低低地暗罵道。
嘎力巴訕訕地咧嘴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不到片刻又問:“你說小白臉們什麼時候會痛痛快快地和我們打一場?”
昂沁沉默了一會,幽幽道:“我們仗著天險,他們不敢冒然進攻,何況他們現在兵力不足五萬,沒有萬全之策,這仗是萬萬打不起來的。我猜他們的糧草也快吃盡了……”
嘎力巴聽見昂沁說對方糧草就要吃光,頓時來了精神,喜道:“你是說,他們馬上要退兵了?太好了!這樣我馬上就能看看我那大胖小子了!”
昂沁轉過頭來,心想若對方糧草耗盡,如果是退兵那是萬幸,如果不退兵,恐怕馬上就要有一場生死相搏,他默默地盯著那憨厚男子臉上喜悅的神情,一時間就把接下來想說的話生生地咽進肚子去。他兀自歎了口氣,正過頭,笑罵道:“剛還說不知道生沒生!現在倒知道是兒子了!這黑燈瞎火的,淨白日做夢!”
嘎力巴嘿嘿一樂,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剛想回嘴,卻不料哪裏來的一道黑影從眼前一閃而過,他一愣,耳邊陡然響起昂沁驚懼地暴喝:“嘎力巴!小心!”
然而就在嘎力巴驚慌地轉頭看向昂沁的一瞬間,脖頸一涼,視線便落了下去,他的頭被人一刀砍飛出去,刀鋒之快,就連鮮血都沒來得及飛濺。
昂沁眼見嘎力巴身首異處,心下一涼,但擁有多年征戰經驗的他遠比嘎力巴要敏捷得多,本能的反應使他回槍格擋,錚地一聲,對方奪命的一擊被他險險攔下,可這一刀震得昂沁雙手發麻,連退數步,他下意識地湧出了一個想法:逃!
對方一擊過後,身手一滯,顯然沒有料到一個守城的小小士兵竟然攔住了他的刀,然而這一瞬間的思量,卻足夠給昂沁時間掉頭逃命。
壟城防禦最弱的地方便是西邊,因為壟城西側城牆緊靠斷崖,按常理推斷是絕不會有軍隊從西麵攻入。而這個偷襲的敵人竟然翻上斷崖掠上城池,恐怕是個絕頂高手。這麼想來,必然是大嬴早有預謀,他們果然是要攻城了。
昂沁不敢回頭看,生怕耽誤腳上的速度,他邊跑邊從懷裏掏出信號彈筒,試圖發出警鳴,然而就在他拿出信號彈之時,後麵的敵人已經追上,刀起破空嘶鳴,昂沁立刻撲在地上,那衝著頭砍過來的刀被他一撲堪堪躲過,可惜這一撲,手裏的信號彈卻摔飛了出去。
“媽的!”昂沁來不及懊悔,那黑衣人已經再次出手,這次避無可避!
昂沁心裏一橫,咬緊牙關,翻身跪起,在小腿上抽出一把匕首,試圖再次接下對方的一擊,可惜在他感到刀勢之時,他便知曉,今夜必是要喪命於此。
“喀嚓……”對方的刀硬生生擊斷匕首,當胸穿了過去,昂沁眼睛一花,劇痛猛然襲上來,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抓住那隻握刀的手,哆哆嗦嗦地道:“你們這群沒有種的侏儒!隻要我們東蠻一族不亡,終有一天會踏著你們的屍骨,奪回屬於我們的一切!”
那黑衣人聽清這垂死之人的低語,不知怎地,突然鬆開了握刀的手,靜靜地注視著眼前中刀的中年人,直到他徹底地死去,倒在地上。
不消片刻,黑衣人的身後,又有兩個身影從黑暗中如鬼魅般出現。
“那個我已處理好,這個你也處理掉。”後來的一人從黑暗中走出,遞給黑衣人一隻瓷瓶。可是那黑衣人卻沒有去接,他沉默地站在原地,看著麵前死去的中年人。
“連漠,你怎麼了?”宛如黃鸝的聲音飄然響起,沈自奇遲疑地走上前來。
“沒什麼。”連漠偏過頭看了一眼沈自奇,見她目光清澈,心裏一緊,眼睛不自然地躲了過去,他伸手接過蘇雄遞給他的化骨漿,灑在屍體上。
“走吧。”連漠突然覺得有些冷,裹緊了自己的黑披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