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說你這人怎麼這樣,有沒有點公德心,讓你關個窗這是什麼態度啊。”大嬸叫得大聲極了,全車內人不算多,注意力全被她們這裏吸引,一雙雙好奇的目光像針紮一般刺過來,有的帶著幾分譴責,有的則是對八卦的幸災樂禍。
許願輕拍自己幹燥的臉頰,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後座的大嬸聽清,“風吹著是挺冷的,我不覺得大吼大叫就是有公德心的體現。”
正巧,這時公車報站,“……到站了,請乘客們下車,帶好您的隨身物品”,她蹬著黑色的矮跟皮鞋利落起身,向車門走去,剛踏出兩步,她想是想到了什麼轉身笑道:“我想您一定不會介意自己動手。”
她的身後鴉雀無聲,看客們目送她廉價的紅色大衣消失在車廂之後,隻有那大嬸絞著手中的拎袋憤憤拉長了胳膊把窗戶重重關上,不留一絲縫隙,口中還念念有詞。
公車緩緩啟動駛離許願,尾氣揚起,塵煙被風裹挾著在地上打著圈。
她家地處偏僻,是高檔別墅群中的一棟,也許是近鄉情怯,許願在門前徘徊許久,才鼓起勇氣上前。
她走到大門處讓保安給開個門,她離開多年,保安早就換了不知一批,哪裏還認識她這個曾經的住戶,且不說她如今的容貌哪裏還有半點曾經的明媚模樣。
理所當然,保安說不認識她,問她是找哪戶人家的。
她報出別墅的門派,那保安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我現在能進去了嗎?”她詢問道。
保安再次攔住她,“你有門卡嗎?”
她歎氣,無奈這位小哥明知故問,“我就是來找現在住在裏麵的人家打聽些事,我要是有門卡我現在還用找你開大門嗎?”她曾有兩張門卡,一張大門,一張別墅的院門。
保安遺憾地看著她,“那麼你還是回去吧,別白跑了。我告訴你,你別外傳,那戶曾經住著戶富商,後來不知怎麼的那富商在別墅裏自殺了,據說是破產欠了很多債,後來房產被抵債之後給賤賣了出去,買家又嫌裏麵死過人不吉利,現在極少來這裏住,隻有周末會有人來這裏打掃衛生。”
許願一聽這話臉色刷白,嘴唇蒼白,臉上的血色刹那退了幹淨,飄忽不定的目光和搖搖欲墜的身子讓人以為她下一秒就會一頭栽倒在地。
可那年輕保安還自顧說著關於那棟別墅的傳言,“你說這個買主奇怪不奇怪,又嫌不吉利,還不肯把這棟樓出手,他留在身邊是圖什麼……”
他在一抬頭,就隻看到許願轉身離去的背影,他摸摸腦袋,“我說這年頭怪事多吧,又是個奇怪的人。”念叨著他搖搖腦袋進了保安室。
許願恍恍惚惚地走在鵝卵石鋪就的景觀路上,她最不願去想的一種可能就是那個男人已經不在了,這種情況應該被稱作什麼?家破人亡?
她苦笑,可笑的是,她甚至不記得,在那人走之前,她有沒有叫過那人一聲爸爸。她是怨他沒錯,可她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他,她願意原諒。
從未有過的無助感,更甚於她得知自己失憶的恐懼,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將她淹沒。
原本雲層中還透著絲絲縷縷的光線,現下忽然風雲突變,烏雲滾滾從天邊壓下來,深秋的陰冷直鑽進骨子裏,她不敢相信,她以為可以容忍他的叛逆容忍一輩子的人,就這樣沒了,她還記得那個男人的高大,還記得他牽著女人的手來到她麵前希望得到她祝福的樣子,還記得他西裝革履走出家門,無奈一瞥的眼神……那是她記憶中永恒的定格。
當時他說:“你在家好好呆著。”
而她沒有回答。
如果她早知道有今天,她至少會說一句,“慢走,早些回來。”
原來,痛到不能再痛,不是撕心裂肺,不是號啕大哭,而是仿佛有一把尚未開刃的斧子一下一下割據著不堪一擊的心,那種頓痛感,令人麻木。
原來人生短暫脆弱如斯,而死亡離她這樣近。
終於,隨著天際炸開一聲響雷,大雨傾盆而下。
許願咬著嘴唇,裹緊了身上的大衣,雙臂緊緊交纏抱在一處,疾走幾步,早已不辨方向的她乍一看到百貨大廈的高樓就一股腦鑽了進去。
她剛入內就接受了無數注目禮,也許來這裏閑逛的貴婦這輩子都沒見過她這樣狼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