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彩在召喚(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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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仙3號快到博多了。

麻也子透過車窗往外看,她想,九州的天空總是這樣湛藍、清澈啊!能夠看見左側的立花山時,距博多站隻有四、五分鍾路程了。

出發前,在東京也是這樣。不知為什麼,這次京都旅行令人心神不安。

父親不可思議的行動、八板神社的“凶”卦、離東京後家裏發生奇怪的歹徒進宅事件、布魯特被殺事件,所有這些都幹擾著麻也子,使她日夜提心吊膽。但此刻父親勇造倒是鎮定自如,這對麻也子來說是莫大欣慰。

她身穿入時的初夏連衣裙,坐在座席上,等待列車進站。列車駛入博多站。

月台上,菅原哲夫站在那裏。當麻也子看到他那高大的躬軀和帶著柔和微笑的麵孔的一瞬間,憂慮、不安頓時驅除殆荊“辛苦啦?”哲夫接過麻也子隨身攜帶的物品。麻也子放鬆雙手,旅途勞累仿佛也立刻消除。她切實感到:如今能夠依賴的人畢竟還有菅原哲夫。

“喝點冷飲嗎?”哲夫問。

“好的。”麻也子微笑著回答。打離開京都,她臉上第一次掛上笑容。

“不急著到家好嗎?”哲夫問。

“好的,下午回去也行!”麻也子一麵回答,一麵心裏想,反正攜帶的東西不多。

“那,找個舒適地方轉一下。山上飯店怎麼樣?”座落福岡南部的山上飯店,是麻也子和哲夫喜歡去的地方。那裏既可以俯視市內風光,又能眺望遠處景色。平時客人很少,優雅的古典樂曲旋律,總是輕輕地在餐廳裏回蕩。

“好哇!”麻也子接受了提議。她想,這樣也可以找機會把心事向哲夫傾吐一番。

“從您這一陣來信我已經看出,您似乎有些個人煩惱,我真擔心啊!”在餐廳落座後,哲夫對麻也子說。但麻也子信中並沒有寫出什麼令人憂慮的情況。哲夫的擔心,不如說出自對戀人的過分體貼。

“是啊,身邊接連發生一些叫人摸不到頭腦的事。”麻也子想把心裏所有的話立刻統統告訴哲夫。這不僅是急於減輕心中煩躁,而且還想從哲夫找到明白的答案。哲夫是考古學研究生,探討事物邏輯性強、論證有力,所以麻也子對他十分崇拜。

西餐廳裏隻有他們二人。這裏的招待員很有禮貌,都遠離客人安靜地侍立著。

他們交談很長時間。

麻也子談到一係列事件:父親對唐三彩異乎尋常地關心,不速之客橫田老頭兒的來訪和爭論,外國人理查德。布魯特接二連三的深夜電話,京都之行中父親的變裝,報紙公布古董商理查德。布魯特被殺事件,離家後歹徒闖入住宅,來福岡途中手提包被偷翻等等。

話一說出來,沒完沒了。

菅原哲夫安靜地、熱情地傾聽麻也子的講述。每到重要之處,他的眼裏就閃出光芒。他還掏出記事本,似乎記下了有關人名。

麻也子說著說著,心情逐漸輕鬆起來。直到此時,藏在她心底的那些疑團,在娓娓傾談中開始理清一些脈絡。

“乍一聽,並非什麼大事。可是,把分散的小事聯係起來,令人覺得有隻看不見的黑手在背後活動啊!”談話終了,哲夫講了自己的看法。

“根據以前發生的一些情況,我預感事情還要發展,內心很不安!”麻也子說。經常隱約掛在她臉頰上的那獨有的小酒窩,在此時卻沒有出現。

“聽了您這番話,我確信您父親一定被某一事件或陰謀牽連上了。”“我也這樣想,可是布魯特被殺一事,父親究竟”“那天,他回到旅館時的情緒如果很安定”“是的。我看到父親的臉色後才放下了心!確實如此,記得我讀過關於鬆川事件的一篇文章,這個作家看到被告的目光後,便斷定他是無罪的。父親也沒有做壞事的那種目光。”“我相信如此。”哲夫不加思索地說,“可您一個人再擔心也沒用。怎麼辦呢,在您父親來福岡時,由我來問一下好嗎?”“我也希望這樣做。”麻也子說。“在京都旅館裏,我和父親談過這件事。他說:等告一段落後告訴我,還說他在事業上不遂心,或許破產”麻也子把父親對她婚事的擔心也告訴了哲夫。

“父親擔心他的問題會影響咱們的婚事?”哲夫邊說邊爽朗地笑了起來。“我和您結婚,不是和您父親的事業結婚!”“我也和爸爸說了這個意思。”兩人相視而笑。

“既然如此,從明天開始您打算做什麼呢?”哲夫問。

“反正得等父親到福岡呀!”

“那好!我爸、媽也盼望著您父親呢!若能抽出一天時間的話,咱們到宗像大社去一趟好嗎?”“宗像大社?”“是呀,衝島出土的唐三彩殘體複原後的瓶口陳列在那裏呢!”麻也子想,若是唐三彩,看看也好。

在近來不長的一段時間裏,麻也子感到唐三彩離自己越來越近。那美麗的色彩盡管看起來很漂亮,但是在它的背後,一種無可名狀的不安感卻向她包抄過來。然而,對去參觀宗像大杜,她沒有異議。她聽說那裏環境幽美清靜,很願去參拜一次。

“好啦,您有時間的話,反正我在這裏沒事。”“那,周六午後怎麼樣?”哲夫停了一下又說,“用電話約定吧!這幾天偏巧我要趕寫考察報告,有些忙。”“好吧!工作是大事。”“還有,您今天講的話,讓我晚上仔細想想。讓我陪您出租汽車到和白吧。”“不必,這就很好啦!今天您在緊張的學習中出來接我,很過分了。再想到什麼,我打電話給您。”在飯店的門廊,麻也子上了出租汽車。她心裏踏實多了。來到和白家裏,她心情很舒暢。

伯父、伯母是麻也子多年一起生活的親人,凡事不必回避。但父親已經吩咐:不許對他們講東京家裏被歹徒搜翻一事。對於至今隱居多年、過著清靜安定日子的伯父夫婦,不該再給他們增添煩惱。

大約午後六點多鍾,麻也子接到從東京世田穀家裏打來的電話。是富岡打來的。他說,勇造讓他全家人搬進來幫助照看住宅。

“啊!令尊讓我轉告:四天後——二十四日,他乘飛機去福岡。”“四天以後”麻也子邊盤算邊問,“家父現在做什麼呢?”“他仿佛很忙,昨夜回來很晚。聽說今晚還要住在外麵。”在外麵住?“請您轉達一下好嗎?我想和家父講話,有事商量。讓他給我掛電話……”“知道了。”電話掛上了。

麻也子知道:定子一個人看家的時候進來過壞人,所以爸爸把定子的外甥富岡一家人請來爸爸應該親自打電話呀!午後七時,麻也子和伯父夫婦一起吃晚飯時候,用快件投遞的報紙送來了。

這是她在京都請求售報亭轉來的《京都新聞》。她趕緊結束用餐,回到自已房間,眼睛飛快地在報紙上瀏覽起來。

“理查德。布魯特古董商被殺事件,又醒目地做了報道。報紙把外國人在國際觀光都市被殺,看作聳人聽聞的話題。

可是,麻也子沒有看到她所期待的偵查進展狀況。

新聞報道隻抓了些表麵情況。她對所謂”正密切注視事件內幕“這樣俗套詞句有些不滿。

然而,下麵一段話,卻引起麻也子強烈關心。

“嚴格地說,這一事件本身也暴露出古董商人的非法交易活動,揭穿了他惡劣掮客的本來麵目及隱藏在背後的暴力團嫌疑。”麻也子聯想到:名叫橫田的老頭兒和父親交談中,清楚地提到“暴力團”。那個總是深夜從京都打電話的古董商理查德。布魯特的行為,也和這個報道一致。

有關父親的事,報紙上一行報道都沒有。麻也子放心了。

但是,麻也子曾親眼看到勇造去拜訪布魯特辦事處。所以,在沒有抓到真正犯人、事件沒有徹底搞清之前,不能消除心中不安。

麻也子左思右想的當兒,哲夫打來電話。

“今天談話,您一提到布魯特,我就有些印象。這是個很平常的外國人名呀!現正上映的特羅安。卡普蘭編劇的影片《冷血》,它的導演不就叫理查德。布魯特嗎?我忽然想起來最近還聽過這個名字。”“最近?”“是的。我在給您的信裏曾寫過”經筒“考察的事吧?”“是啊!”“大概在經筒考察時”“什麼?”麻也子又不懂了。

平安末期,為使佛教流傳下來,人們將經筒埋入地下以保管經典著作。這和理查德。布魯特有何關係呢?“咋回事呀?您的話”“噢,要從經筒說起話就長了,電話裏說不明白呀!”“到這兒來,好嗎?才八點鍾。”哲夫跟伯父夫婦也很熟悉。

“讓我去嗎?”

“出租汽車費由我來付。”

從哲夫住的大濠到和白,約為三十分鍾的路程。對麻也子來說,車費倒無所謂,有關布魯特的所有情況,都使她感興趣。

“還有,”哲夫有些躊躇地說,“我的高中同學桑野先生也在這兒,他在縣教育委員會工作。他對經筒啦、與經筒有關的事情啦、以及布魯特和經筒事件的瓜葛啦,都很清楚。

這個外國人,我是聽他說的。讓我帶桑野先生去見您,好嗎?”“請吧!”麻也子回答。

2

麻也子在會客室裏和哲夫、桑野見了麵。

和白住宅地勢較高。初夏之夜的涼風,從敞開的窗口習習而來。

哲夫和桑野談的都是有關理查德。布魯特的情況。

哲夫先從講解經筒開始。

“請看這幅照片。”他把一幅照片放到桌子上。照片裏有一件圓筒形物件。上麵的裝飾既莊重,又令人喜愛。

“這是在福岡市南部築紫野市武藏寺發現的,用銅製成的,直徑九厘米、高六。五厘米的四個圓筒捆在一起,上部有金屬裝飾。輪積式的結構,是九州特有的一種紅筒。”麻也子看了照片,但看不出它的大校“往經筒裏放進經卷後,埋入土裏。”哲夫手指著照片說,“瞧!從這個經筒裏取出了卷在細竹管中的三卷經文。發現時幾乎炭化了。”“您在信中寫過,十一世紀前後,流行把經筒埋入經塚的風俗吧?”麻也子對哲夫說。

“您的記憶力真好!”哲夫微笑了。“一般認為,它是佛教末法思想的產物。有這種說法,釋迦牟尼死後一千年為正法,接下去的一千年為像法,末尾的一千年為末法。一到末法,佛教思想衰落下來,佛法要滅亡了。日本的末法時期是永承初年前後,這恰是古代國家實質上處於崩潰的時期。天下大亂,世間彌漫著動蕩不安。”“特別是貴族和僧侶階層,處於激烈變動之中。”“由此大概就產生出把重要經典埋入地下保存的想法。埋入地下,以傳後世的風俗。在上次世界博覽會上可以看到實例,例如把某些東西裝入膠囊裏埋藏起來。這也是自古以來人類的智慧結晶呀!在日本,據說最古老的經塚是寬弘四年藤原道長修建的奈良金峰山經塚。”“由於近來興起的古代藝術熱,經筒價值大為提高,就出現了問題。”哲夫的話題一下子轉到現代。

“有些巨商,拿出二、三百萬日元,最多竟拿出五百萬日元搶購。在這種風潮裏發生一件事。這要請桑野先生來說了!”哲夫轉向桑野。

桑野戴著眼鏡的派頭象個學究。

“唉,也許是個可歎的事件。”桑野開口了,“方才,哲夫君談到武藏寺,可說它是日本最古老的淵源久遠的寺院。每年四月,開滿美麗的紫藤蘿花。這個寺院,由子埋藏很多經筒聞名於世。”“福岡縣內,迄今為止,已從福岡市的油山、太宰府町的四王寺山等地,發現大約二百左右個經筒,都是在房屋建築時偶然發現的。但象武藏寺裏原封不動地保存著很多經塚,倒非常罕見。”“這個寺院占地七百平方米。院內,幾乎各個角落都埋藏著經筒。這裏景色優美,遊覽者一年到頭絡繹不絕。”“可惜最近經筒被盜掘了。”“盜掘?”麻也子有些吃驚。

“這不是偶然事件。最早是從福岡某知名人士買到經筒後才發覺的。當局風聞武藏寺發生盜掘活動,就組織了秘密偵查!追究起來也確實困難。因為經筒在古董商、愛好者間幾經輾轉,所以即使知道是武藏寺出土品,也無法下手。”“從寺院來說,贖回一件被盜的經筒要花費幾百萬日元。隻好望洋興歎了。”“可是,有沒有相當規模的古代藝術品盜掘集團或暴力團介入其間呢?根據追蹤偵查結果判斷,確屬可疑。”“暴力團?”麻也子不禁小聲嘟噥一聲,“聽說隻抓到一些嘍羅爪牙,至於哪些暴力團參與,至今還沒搞清。”“正當此時,盜掘活動的幕後操縱者中出現了布魯特這個名字。”麻也子睜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