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門口又傳來橫田順三的聲音,“也許湊齊的錢能到手,簡直象過險橋啊”這是秋子最後聽到的橫田順三的聲音。
晚十點左右,巡警在都府樓遺址發現了橫田順三的屍體。
“那麼,你知道你的丈夫為什麼事出門嗎?”調查人員“不。他從來不向家裏談他的事。”“那麼,誰找他的呢?”“想不出是誰。”“據你講,橫田順三好象說:“也許湊齊的錢能到手”你看是什麼意思?“”不曉得。“秋子回答。
看來再也無可詢問了。調查人員從秋子這裏無所收獲。
這一事件,是經過周密預謀的槍殺事件。
本來估計容易查清的偵緝總部,卻由於案情擱淺,出現焦急情緒。
對橫田順三的兒子、女兒進行的調查,也沒有任何效果。但從意想不到的地方,卻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情報。
縣警總部派小笠原警部擔任橫田順三被殺事件偵緝總部的副部長。
每當發生案件,警察官總是沒日沒夜地忙碌,回家自然也要晚了。第三天,小笠原警部回到家時,是夜裏十一點多鍾。
出來迎接的妻子告訴小笠原,”後院的相良先生說有要事,一定要見你。“今天太晚了,十一點多啦!”“他好象要說有關橫田老人被殺的事情。”“什麼?”滿臉倦意的小笠原立刻興奮起來。
“你看,人家還沒睡下!”妻子從窗戶向後麵望著說,“還點著燈哪!”“好!給他添麻煩啦。我去吧!”小笠原警部匆匆披上外衣,從後門跑出去。
在被殺案件的調查因情報不足而停滯不前之際,任何蛛絲馬跡也不能漏過。
除作為鄰居的相互應酬外,小笠原警部與相良信雄還有很多親密交往。辭去教師職務過上了悠閑自在退休生活的相良,在日本將棋方麵有三段的功夫。
當警察官受到職務影響,作為一種興趣,酷愛圍棋、將棋。小笠原警部偶而在對方讓兩子的情況下和相良對弈。
性情溫厚的相良,深得小笠原好感。
門鈴響過,相良探頭出來。
“天這麼晚”小笠原警部客氣地說,“橫田案件”“啊,請進,請進!”小笠原警部被邀進客廳。
“我擔心認錯了人,心裏有些躊躇。我年青的時候,碰見一件奇怪的事情。那時,遇到一個叫橫田的男子。”“我在報紙上看到橫田順三的照片。我確信他就是年青時候遇到的那個人。”“那件事,非常不可思議,所以橫田的相貌始終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裏。”“我不知道三十二年前的那件事和這個橫田被殺事件之間是否有聯係,也許沒關係吧!可是,平常您說,即使是極小的事,也可能意外地對案件有用。所似,我想告訴您。”“謝謝。那麼,您三十二年前究竟經曆了什麼事呢?”小笠原警部問。
“這是一件迄今為止,仍使我百思不解的怪事。”相良再一次把擱在心頭的話講了出來。
那是:——
一九三九年;——
故宮博物院;——
盛唐室發生的中國人消失事件;——還有唐三彩聽完全部情況,小笠原警部仍然迷惑不解。了解這件奇怪的事情對眼下偵緝橫田被殺案件究竟有何作用?“無論如何,這總是三十二年前的事情呀!即使作為參考情況向偵緝總部長報告,他也下不了決心。
小笠原警部的躊躇似乎影響了相良。相良不安起來。
“實在對不住,為這些無聊的話,叫您深夜來訪,真是過意不去!不過,為了供您參考,我還留個劄記,您有興趣的話,請拿去看看。”深夜,小笠原警部回到自己家後,仍然想著相良的話。
他取出劄記讀了起來。
標題是“不可思議的事”。
讀了一遍,覺得確實有趣,隻是與眼下案件的關係太遠了。
第二天,他會見橫田的寡妻了解死者的經曆。
“是呀!丈夫年青時,曾應征入伍,當過北京故宮博物院的警衛。他很喜歡北京,回來後還經常講起北京情況。”與相良談的情況有些吻合。
然而,偵緝總部長聽後卻仍迷惑不解。
“我總覺得那些事扯得太遠。我想,那也不過是老人憂鬱的懷舊之談,不科學呀!”若僅就此而論,小笠原警部也和總部長有同感。在四個人八雙眼睛的注視下,一個人怎能憑空消失呢?二、三天後相良的話竟有了現實意義。這是從死者橫田順三身上取出子彈後開始的——
九四式手槍。
在京都理查德。布魯特古董商被殺事件中使用過的手槍,經過報紙大事渲染,已成為世所周知的槍種。
不難證明,它和京都古董商被殺事件有關。
那天,福岡縣警和京都府警之間的直通電話,一直沒有間斷。
三十二年前北京故宮博物院發生的事件,理查德。布魯特案件等等,都作為與唐三彩有關的事項聯係起來了。“砂原勇造”這個名字也被突出出來了。小笠原警部重新向橫田寡妻詢問情況。
“你從丈夫口裏聽說過砂原勇造這個人嗎?”橫田寡妻想了一會兒說,“沒有。”“那你丈夫的戰友裏,有叫宇佐美的人嗎?”“不記得啦。”“還有,叫和田的人呢?”小笠原警部把相良信雄劄記中提到的與故宮博物院事件有關者的名字一一提出。
“啊!”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橫田寡妻說,“丈夫在世時,每逢過年都和舊軍隊時代的朋發、官長交換賀年片。那些連麵也沒有見過的人,即使聽說過名字也不一定記得。丈夫每年都把這些賀年片整理起來,一張也不丟失。如果找到它”“拜托了。可以把賀年片拿出來嗎?”在橫田家明亮的客廳裏,偵查員們開始搜尋賀年片。找到了和田和栗林的明信片。沒料到白費力氣,這兩張明信片竟是他們親屬發來的訃告,上麵分別寫著:栗林太郎,陸軍少佐,一九六一年二月十日死亡,和田仙一,一九五○年一月四日死亡。
似乎很有價值的當事人,曾經是橫田上司的栗林少佐和和田曹長都先後死去。這就是說,北京故宮博物院事件的當事者,除上等兵宇佐美外,全都死亡。但宇佐美的名字在書信裏卻沒見到。
以九四式手槍為中心,京都府警、福岡縣警,還有世田穀署之間,開始了密切的聯係。
“砂原勇造”這個名字卻把一些事件串連起來了。
福岡縣警的偵查員,走訪了砂原勇造在福岡的住宅。從他的兄長那裏聽取陳述後,查明許多事實。
回署後,偵查員激動地報告:
“上等兵宇佐美就是砂原勇造!”
“什麼?”小笠原警部不由地跳起來。
“砂原勇造原名宇佐美勇造,退伍回到福岡後,成為砂原家的養子。”圍繞唐三彩發生的不可思議事情的當事者上等兵宇佐美,就是砂原勇造!於是,全部線索都集中到砂原勇造身上。
“怎麼辦?”小笠原警部問偵緝總部長。
“先和京都府警取得聯係!”總部長回答。
兩小時後,確定了對策。
“以目前掌握的證據,是否能簽發逮捕證,還需要向地方檢查官探詢。
但是,重要嫌疑者砂原勇造的活動範圍已經擴展到香港、台灣,也就是已經到國外了。這就涉及到國際法規了。即使不發出逮捕證,也要采取強製送還的措施!”有關部門命令由筱田警部補和小笠原警部一同前往香港。發現砂原勇造時,采取強製送還的方式帶回日本。
從這個指令中可以看出,在作出強製送還嫌疑犯的決定時,還包含有巧妙地消除府警、縣督勢力範圍之爭的因素。
作完預防接種的小笠原警部,深感從國外拿回重要嫌疑犯的責任重大。砂原勇造究竟躲在香港何處。尚未得知。這是大海撈針似的追蹤!羽黑組的事務所設在東京八重州口樓房密集的街道上。據說,這個暴力團與右翼組織有聯係。頭目羽黑圭介是個約四十歲的久經風霜的精悍男子。
打清晨起床後,他就心緒不寧。昨晚,他住在事務所。從各地接踵而來的警察使他一夜未曾合眼。
刮過胡須,又換上華貴的西服。他臉上露出一股凶狠的表情。“阿伸。”他直呼部下的名字。
“在!”一個稍胖的男子來到身旁。
“內田這家夥胡攪亂幹實在混帳。”
“對!”
“後來還躲在福岡吧?”
“是!”
“幹掉他。”
“嗯?”
“咱們危險啦。”
“是!”
“快些解決掉。”
“是!”
“砂原的女兒那裏也布置好了吧?”
“準備好了。”
“看情況,把姑娘也幹掉!”
朝陽照射在羽黑圭介左頰隱約可見的傷痕上。
他們並未談到砂原勇造。
3
市村哲三教授倚著書齋沙發吸著煙。
晚上八時,有客人來,要接待一下。
今天,該寫《伊朗三彩》的續篇,可是,出於禮節的關係,需要應酬一些客人,他不得不放下寫了一半的文章。
四、五天以前,友人介紹的一位來訪者,竟是個莫明其妙的男子。今天,又有位中國客人要來。寫作中途撂筆,這對市村教授來說,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寫得正起勁啊!但,今晚的客人卻難以回絕。來客名叫王子孟,是台北國立故宮博物院收藏股長。
三年前,市村教授訪間台灣時,碰巧該博物院展出唐三彩。當時,他受到這位王子孟股長的多方關照。後來的二、三次訪台,亦是如此。王子孟是日本早稻田大學中途退學的留學生,能講一口流利的日本話,也頗有見識,每次見麵都使市村教授有些收獲。打那以後,在交換資料等方而,也曾得到他的合作。市村教授感到,王子孟對自己私人方麵很講情義。所以,是一定要會見的。不管事情多忙,也不可回絕。
他們經過幾次接觸,可以說已經成為推心置腹的朋友。一次,二人在台北一家飯店對飲。
談論過與工作相關的中國古代藝術品後,話題轉入閑聊。“我想,請市村先生看我這個地方有些失禮。”王子孟有些躊躇不安地說著,輕輕地挽起上衣袖口。“啊!”市村教授吃了一驚。
在王的手腕處,有一條很深的傷痕。雖然隨歲月的流逝,表麵已經愈合,但仍可椎斷出受傷時的殘酷情景。“這是”市村教授問。“如今說來,已是往事了。這傷疤,真有些來曆呢!”王子孟以中國人特有的那種幽默微笑著,慢條斯理地說了一席話。“這是很早以前的事情。貴國軍隊占領北京前夕,我們決心保護民族文化遺產,打算把北京故宮博物院的藝術品運往重慶。”“當數量龐大的藝術品轉移時,貴國軍隊加快了進擊速度。所以扔下了很多古代藝術品。”“我們製定了計劃,打算把那些遺留下的藝術品,也就是處於日軍管理下的藝術品奪回。”王子孟又微笑了。“噢。”市村教授發出歎息聲。在這樣的談話中,他品嚐到戰時秘聞的趣味。
“我當時血氣方剛,充滿了愛國主義的激情。因為我的父親長期在北京故宮博物院工作,所以使我對作為民族邊產的藝術品摯愛程度比別人更強烈。父親早已逃往重慶。我們留在北京的四、五個誌同道合的年青人,一心想奪回古代珍品。”“也許都是學生的緣故,辦事不夠慎密。這個計劃泄露給貴國憲兵了。結果,落了個悲慘結局。為籌劃此事,我曾幾次去故宮博物院偵查,終於引起懷疑。一個月後,被貴軍憲兵逮捕。”“毫無疑問,我一句供詞也沒有。伯父是臨時政府要員,靠他庇護總算沒丟掉性命,被釋放出來了。”“這個傷疤,就是被憲兵拷打的後果!”王子孟閉口了。聽了這些,市村教授倒忐忑不安起來。
“啊!”看到市村教授的表情,王子孟連忙說,“市村先生,莫要誤會。
我並非懷恨才談這些情況。既是戰爭,總會產生種種罪惡的。這倒給我留下了一個有關古代藝術品的回憶。”“在混亂中,三件優秀的古代藝術品不知去向。”“那,是你的同誌奪回去了嗎?”市村教授問。“不,下落不明。它是最好的三件東西,唐三彩”“唐三彩?”“是啊!一隻龍耳壺、兩隻彩碟,總共三件。這三件,恐怕在全部珍藏的唐三彩中也算是出類拔萃啦!至今不知去向。”這就是和王子孟的談話。
市村教授作為一個日本人,麵對王子孟手腕處的傷痕,表示深刻反省。此時此刻,他一心等待著王子孟的來訪。中國人一向時間觀念強。晚八時整,門鈴響了。家裏人先迎出去。市村教授也換好禮服。“王子孟先生到啦!”妻子通知他。
市村教授步入會客室。
頭上長滿刺眼的白發、高身材、五官端正的王子孟站了起來。表現他本人特征的眉旁小疣依然如故。
“噢,”市村教授特意用中國話和客人寒喧,“請坐,請坐。”市村教授和王子孟已是至交。“好久不見!”王子孟邊用流利的日語寒喧著,邊坐到沙發上。
“先生的研究論文一《唐三彩和伊朗三彩》,我拜讀過啦。”王子孟說。
“文字很粗糙,還請王先生賜教!工市村教授謙虛地回答。
“不可多得的傑作呀!這一、二年,貴國到台灣的人數猛然增加。故宮博物院劃進了觀光路線。遊客雲集,真令人興奮!”“是嗎?我也很受鼓舞。現在又展出什麼呢?”據說台北故宮博物院珍藏著三十萬件珍寶古玩,展品每三個月更換一次,每展一輪約需十年。真是東方手屈一指的大型博物院!它的建築外觀壯麗、展品豐富。日本來的觀光客人能去此處參觀,就是對市村教授來說,也是件快事。
王子孟安靜地喝著果汁飲料,市村教授發現他與往常有些異樣。如象前幾次來訪,他早會針對論文要旨侃侃而談了。王子孟待人彬彬有禮,但對於古代藝木品方麵的看法,固執己見達到驚人地步。
“您此次是公出嗎?”市村教授問。
“不,有件要緊的事情”王子孟吞吞吐吐地回答,隔了一會兒又說道,“先生,實在抱歉,我想打聽一下。有個叫砂原勇造的人,最近拜訪過您嗎?”“怎麼?”王子孟的問話如此直率,倒令市村教授惶恐起來。
砂原勇造確實來拜訪過。他是市村教授的好友、書法家池村瑞山介紹來的。盡管市村教授在此期間能推遲的會見都一概回絕。但,此次是池村瑞山專門打來電話,要他無論如何見上一麵。這就令他無法回絕了。此次會見,竟給市村教授留下一種奇妙的印象。除去這種印象之外,假如對砂原勇造這個男子加以品評的話,真難說有何失禮或不夠檢點之處。不過拿著砂原產業經理名片的男子,剛見而就顯出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在您百忙之中前來打擾,實為抱歉!”他把這話重複三次後,又接著說,“鄙人學識淺薄,即使說出一些愚蠢的話;也請多加包涵。”這話被他重複多次。
市村教授有些不耐煩了。
隨後,砂原勇造東一句、西一句地問起來,淨是些今市村教授難以答複的問題。
“先生,戰爭中奪取的戰利品,在何種情況下才是合法的。”“什麼?”。“舉一個明顯的例子。比如,此次戰爭,蘇聯奪去齒舞、色丹諸島,如果是藝術品呢?”“戰勝國可以掠取戰敗國的藝術品嗎?”市村教授對砂原勇造的意圖迷惑不解,對這些問題,他也沒有專門研究。“您的問題我還不太明白。您是否想了解如第二次世界大戰中,進駐我國的美國軍隊,掠走日本國寶玉佛龕之類的事,是否合法呀?”“對,對!”砂原勇造頻頻點頭。“這是有關國際法的問題。實在講,我也弄不明白。我想,應該從良心上、從國民對民族遺產的摯愛心的角度來考慮吧!倘若法蘭西戰敗了,印象派大畫家雷諾阿的全部作品都被別困奪走,不能想象法國會沉默吧?”“是的”砂原勇造讚賞地說,“”該撒的東西應該還給該撤“,對吧?”“還有我想,還有細微的差別。戰爭的勝負且當別論,偷竊是不行的!”“對!偷竊是另一回事!”砂原勇造滿意地拍起膝蓋。市村教授對這位砂原先生的人品,開始有了新的看法。魁梧的體格、端莊的儀表、華貴的服裝——盡管外表如此,講出話來卻令人撲朔迷離。
“說起來,先生,”砂原勇造換了話題,“鄙人言語唐突,也許令人見笑”這樣的開場白後,又說出使市村教授目瞪口呆的事情。一九六九年十月,在對衝島的遺跡考察中發現唐三彩陶器口緣部位的碎片十八件。而上次考察時發現的四件碎片也鑒定為唐三彩碎片。進行整修複原後,這十八件和上次的四件恰好對合起來。出土時發現,前四件位於七號遺跡,後十八件位於五號遺跡,兩處相距二十米。為何同一整體上的碎片卻在不同的位置上出現呢?這個謎,在當事者間議論著。砂原勇造卻提出一個新觀點。
“先生,我有個外行的看法。我曾向福岡警察當局調查過,在衝島上曾發生過大規模盔掘。”“盜掘?”“對,那是發生在大正時代的事。記錄散失了。當局隻發現盜掘痕跡,還沒成為刑事案件。但依我說,正是盜掘的緣故,才使唐三彩的碎片七零八落分散兩地。”市村教授十分驚愕。真是個奇特的想法!但,砂原勇造卻是一本正經地擺出了這番道理。市村教授沉思起來。
驀然,他腦海裏閃過這樣想法:“若說盜掘,不是也有點道理嗎?”市村教授雖未介入衝島遺跡考察工作,然而,作為一位古代藝術品首屈一指的專家,也對考察工作給予了充分的關注。他反複看過衝島考察報告,去福岡出差時,又細心地聽取了考察人員介紹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