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彩的秘密(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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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原麻也子站在旅館窗前眺望香港夜景。

從九龍所看到的香港夜景,是十分美麗的。從無數高層建築的窗子裏映出燈光,在綴滿繁星的夜空下,給人一種優美、靜謐的感覺。

然而,麻也子麵對這美麗景色,心中卻異常煩悶。她一直打不起精神來。

此時,在旅館底層門廊裏,哲夫和佐瀨正忙著向各處打電話,詢問麻也子父親的下榻之處。

麻也子想到他們那誠心誠意的勁頭,心裏愈加不自在。她要去樓下,但一想這樣做隻能給他們添麻煩,就氣餒了。

麻也子並非不能用英語應付幾句簡單會話,但如果讓她在電話雖應答自如,她又沒有信心了。

房間裏響起電話鈴聲。電話是哲夫打來的。

“現在仍沒消息,下樓走走好嗎?請來吃晚飯吧!”“謝謝。”“那麼,到食堂來吧。”麻也子沒有食欲,但一個人總呆在房間裏,確實很寂寞。

她換上件連衣裙,來到門廊。

“噢,真合體呀!”

哲夫似乎仔細打量過她身上的淡綠色薄紗連衣裙後說道。麻也子會心地笑了。她知道哲夫有意要緩和一下她的沉重心情。

旅館的食堂,設在門廊內側。

與東京的一流飯店相比,這裏當然說不上豪華。然而,如果僅就設計和布局上的中國來講,恐怕得說香港更講究一些。

佐瀨打開菜單。

“這兒的廣東風味頗負盛名,您點幾道吧!”佐瀨對麻也子說。

“啊,我點不好!”

“那我代勞啦,燕窩”

佐瀨叫來侍者,加了二、三道萊,“燕窩就是燕子的巢,您吃過嗎?”“嗯,嚐過一次。它有種很好的味道。”麻也子邊回味著那種清淡的湯汁邊說。

“這是廣東的拿手菜。”

萊上齊了。麻也子品嚐著醇香的廣東菜肴,覺得確實有種別具一格的鮮美味道。

“一流的旅館,佐瀨君差不多都問過啦,還是沒有線索。我也打了多次電話,但我這蹩腳的英語,說不太明白!”哲夫說。

“讓您費心。”麻也子低頭向佐瀨致謝。

“哪裏”佐瀨停了一下接著說,“一處處查問,總得需要時間。”“這裏的旅館房間都不少吧?”麻也子問。

“嗯,喜來登旅館有八百五十套房間。凱悅旅館八百四十套房間。如果是二百套房間左右,那就是一種舒適的小旅館啦。”“哦!”麻也子有些吃驚,在她的想象裏,自然覺得高層旅館的房間應該很多,卻未料到有的超過五百套。這樣多的房間,用電話能一下子問明白嗎?“房客中的外國人多,所以查詢要比預計快些。況且,服務台大體上也掌握了情況。當然,也有需要慢慢了解的地方。”佐瀨對哲夫說。

“是的。”哲夫點頭。

向各旅館發出詢問是相當麻煩的事,這點麻也子已經明白。她感到讓佐瀨如此受累,實在過意不去。不過,眼下隻能這樣辦,如不拜托佐瀨就更一籌莫展。

“日本人一般住二流以上的旅館,偏僻的旅館隻講廣東話,日本人住不方便哪!”佐瀨說。

“講北京話嗎?”麻也子問。此時,她想起父親當兵時在北京住過一年多,父親說過他“能說兒句北京話”。

“北京話隻在上流社會部分人中使用,一般市民不懂。在數字的讀音上,它和廣東話也不同。僅一、三、五發音一致。我到此地三年啦,聽了廣東話仍然覺得頭痛呢!”佐瀨笑了。

麻也子聽這話後,發起呆來。連嘴裏的美味魚翅都不香了。她想:當地話爸爸不熟悉,他既不擅長英語,也講不來廣東話,看來他隻能住在對日本人來說非常方便的一流或二流旅館了。既然一流旅館已用電話聯係過,那麼希望隻能在二流旅館裏了。

“飯後我回住處,繼續和其他旅館聯係吧!總占著門廊的電話,也有些過意不去。”佐瀨說。

“實在費心啦!”

“這也是我分內的事。學生時代也給菅原君添過許多麻煩。”佐瀨笑著對哲夫說。

“您在報答呀?”哲夫裝做一本正經地笑問。但隨之就轉了話題。

“不過,還有些令人擔憂之處旅館裏有沒有匿名投宿的事呢?”“什麼?”佐瀨反問。

麻也子已明白哲夫用意。

如果父親真是為逃避追尋而離開日本,那當然會匿名投宿。

“投宿黑旅店,或許會發生這種事。公開的旅館都要出示護照,我想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佐瀨答道。

“對啦!我也在住宿卡上填上了護照號碼。”哲夫說。

“還要注意莫丟失護照。如果丟了護照,即使立刻向領事館申請補發,一般也要耽誤一、二周,有時甚至三周!香港本地的慣竊往往專以偷盜護照為目標啊!”“護照還能倒賣嗎?”“當然,一份護照少說能賣上三十萬日元。”“買去護照又有什麼用呢?”“那些不法之徒是有用處的。早些年,有個人,帶著一筆詐取來的數億日元巨款,從日本潛入香港。又想用他人護照逃往法國,後來被捕啦!這人的姓名我記不清,就是他在香港出了四十萬口元的高價,買來一份別人的護照。”“更糟的是,護照被盜後,就會發生冒名頂替的事!具體說來,有了護照就能獲得本港居留權。”麻也子聽了佐瀨的話,不由地伸手去摸桌下的手提包,那裏麵放著她的護照。

驀然,她想起在去福岡的雲仙3號列車臥鋪裏,手提包被偷翻的事,身上打了個冷戰。

接下去,又勾起一連串不吉祥的聯想。父親為隱瞞去向,難道不是也可能拿著他人護照,混入本港居民中去嗎?“別擔心啦,我一回住處就繼續查詢。”飯後,佐瀨邊疊餐巾邊說。

隨後,他站了起來;“今晚是您二位到港後的第一夜,別這樣悶坐著!這裏有能講幾句日語的廣東導遊女郎。從附近的帝後飯店陽台上眺望香港夜景最壯觀哪!找個女郎帶著走走,如何?”麻也子馬上產生了興致。

一個人留在屋裏也真單調,倒不如散散心。和哲夫多交談一會兒,也可以減輕一些精神上的負擔。

“想走走嗎?”麻也子問哲夫。

“去吧!”

他們在發音生硬、略懂日語的一位姓陳的姑娘引導下,來到帝後飯店陽台。

“啊!”麻也子和哲夫同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從這裏看豪華絢麗的香港夜景,要比明星旅館好得多。

人們常用“象散布的寶石一樣”來描寫夜空景色,眼前美景如用此話形容,真是恰如其分。

這裏的夜景和東京相比,在色彩方麵,東京更富麗堂皇。但香港更壯觀、具有立體感,並且無噪音。林立的高層建築,幾乎每一個房間都射出燈光。

“正如佐瀨君所說,瞧!這裏的燈光不閃爍。”哲夫又接下去說,“隻因機場建在九龍特別顯眼的地方,燈光不能忽明忽暗。”靜謐而壯觀這是日本任何都市都見不到的場麵。香港夜景的獨特之處,亦在於此。

“美哉!”麻也子衷心讚歎。

眺望著眼前這巧奪天工的人造仙境,瞬間使人恍如進入夢幻世界。

“為了一飽眼福,許多人一年數次從日本來到香港。如今我才明白其中奧妙!”哲夫說。

“是呀!”麻也子隨聲附合。

麻也子想:如果沒有不安與煩惱,永遠和哲夫一起陶醉於這美景之中,該多麼幸福啊!二人長久無言地眺望遠方。“我對您父親非常佩服!”哲夫忽然說了一句。

“嗯?”

“我有一個遠房叔叔叫由良,他和您父親是小學、中學的同學。他曾談起您父親早年的事情。上小學時,有一陣子在學生中間流行著偷吃別人盒飯的惡作劇。由此引起矛盾,新轉學來的同學吵鬧起來。那時,您父親站出來,說:“是我吃啦!”實際不是您父親吃的。“”偷吃別人盒飯的學生家裏窮,您父親出於義氣代人受過啦!“”還有一件事。當他們從時製中學畢業後,經濟界很不景氣。求職困難。

已經確定您父親進入電力公司,他謝絕啦。他把位置讓給考試成績差、家庭生活困難的同學。他不忍心看著別人受窮。“”以今天的觀點看,您父親的做法是被認為過時的一種自我犧牲精神。

但這作為了解您父親人品的一個插話,是令人難忘的。“麻也子默默聽著,這些事她也是第一次聽到。她曾親眼看到過:整天忙於事務的父親,時刻不忘幫助別人。盡管父親缺點也多,但他有個顯著優點,就是責任心特別強。父親在公司危難之時,為應付財務急需,他表示不惜犧牲個人的家產。這也是一例。”“還有件事。在您父親來福岡時,曾約我去府上串門,他想了解我的情況。當父親的不都是這種心情嗎?”“見麵後,我們談到戰爭年代。”“我知道他是個要強的人,以為他會吹噓自己的功勞。是我搞錯啦,您父親說:“不管用何種理由,侵入他國領土、殺害他國人民,都是罪惡。”“聽您父親說:他在軍隊不過是個警衛士兵和後勤人員,沒有槍殺過中國人。”“他說這些深刻反省的話,一直刺激著我的心。盡管那次會見的時間極短,但他暴露的心底隱秘,卻令我終生難忘:我極其敬佩您的父親,也完全相信您的父親!”哲夫看了一眼麻也子,接下去說:“至於那種認為您父親逃跑躲避的理由,我絕不能理解。”麻也子深深地點了點頭,由於父親在事業上奮力拚搏,同行中敵手很多,誹謗父親的流言蜚語,她也時有所聞。然而,她確信:公司事業處於困境,具有寧折不彎性格的父親。決不會逃走!“當時,您父親還講了一句話,也令我非常激動。他說:“我對中國犯了個小小罪過,無論如何要償還。”“說到這裏,哲夫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導遊女郎。她因看慣了周圍的一切,臉上擺出十分無聊的樣子。

“很晚了,回去吧!”哲夫說,“等見了您父親,那些疑問自然會清楚啦!”晚上九點鍾。渾身酸痛的麻也子,躺到床上,然而卻不能立刻入睡。

哲夫在帝後飯店陽台上說的一番話,使麻也子深受鼓舞。未婚夫對自己父親如此信任,真難得啊!從骨肉之情來講,麻也子當然相信父親。她把希望寄托在明天,明天也許能見到父親。

麻也子把手伸向枕下提包。

出發前,她順手放入兩本書,準備在旅途中消磨時間。一本是《唐詩遜,另一本是《今古奇觀》。

麻也子取出《唐詩遜,翻了幾頁,目光落到她平時喜讀的李白詩上。

由於精神上的重重負擔,使她一時難以進入詩的意境。

麻也子放下《唐詩遜。此時,電話鈴卻驟然響起來。

是哲夫打來電話。

“方才,佐瀨在電話裏說,在二流旅館裏仍未找到他老人家。三流以下的旅館,打聽起來就難啦!他說明天再請熟人協助查找。”

2

早晨,明星旅館的餐廳裏擠滿了客人。睡眠不足,她略施濃妝。二人在餐廳角落一張小餐桌前坐下,在眾多的日本遊客裏顯得孤孤單單,談話內容也很特別。

日本觀光客人,幾乎都在議論買些什麼東西。陣陣嘈雜聲,不斷向麻也子和哲夫襲來。

這些人來港目的,不必打聽也可知道,都是為了旅遊和買東西。香港觀光地區,物品極其便宜。從客人心滿意足的談話中,能清楚地感受到這一點。麻也子打早上起床開始,臉上盡量露出些快活的笑容。

佐瀨原以為他的朋友帶著未婚妻來港,是為了歡抉地觀光和購置物品。作為銀行職員,平時難得連續三天休假;自然會想好好款待朋友和當好向導。萬沒想到他被拉來為尋人而奔波。

麻也子想: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人家掃興啊!“哎,如果今天還找不到父親,明天咱們和佐瀨一同遊玩好嗎?”麻也子對哲夫說。

“好!”哲夫附和說。

“佐瀨中午來的時候,我想”哲夫故意使聲音放低,“和他去拜訪本港的理查德。布魯特商店。”“嗯?”麻也子有些驚訝。

二人離開福岡後,談話中盡量回避理查德。布魯特和橫田老人被害事件。他們都在想:找到勇造後,一切疑惑都會消除。

盡管父親的某些行動可疑,但她和哲夫都堅定地相信沒有問題。絕不能用警察的眼光來看待勇造的行動。

理查德。布魯特被殺事件發生的當兒,勇造正在現場,並且帶著手槍。

橫田老人被殺翌日,勇造飛往香港。按理,他的這些行動,肯定被列為重要的懷疑對象。

二人所以不承認這種邏輯推理,是出自他們對勇造的信任。

既然迄今為止仍找不到勇造的下落,哲夫自然會產生直接拜訪理查德。布魯特商店的想法。對此,麻也子也很理解。哲夫甘冒風險,要觸及一下問題的核心部分。

“理查德。布魯特商店或許因力經理死亡而換人,但我們目的是為判斷您父親是不是去過那裏。”哲夫的話簡捷果斷,情緒略顯焦躁。昨天夜裏,他對麻也子談活時卻是那樣溫文爾雅。現在也許是由於他即將精神抖擻地開始行動吧!“拜托啦!”飯畢,麻也子邊放下茶杯邊說。

“還有件事我放心不下。您說過,您父親沒有保藏過高價古董,那麼有別的重要東西嗎?”哲夫問。

“嗯,”麻也子陷入沉思。忽然,她想起一件事。

“我向您說過,爸爸在事業上取得成功以後,在福岡住宅的貯藏室裏存有一些古董,最貴的約值五十萬日元。

“後來,當我進女子中學時,又看到一個用蒲草包裹的物件。我問媽媽,媽媽說那是爸爸為別人代存的重要物品,不知道確實是什麼。在我家遷到東京時,就看不見啦!”哲夫點點頭。

“那個物件有多大?”

“大約高四十厘米、寬三十厘米”

“有特征嗎?”

“沒有。因為外麵包裹著蒲草,就不曉得啦”“這倒很有參考價值。”哲夫又陷入沉思。

麻也子抬起頭,發現佐瀨出現在餐廳的入口處。

“佐瀨君來啦!”麻也子告訴哲失。

“哦。”

佐瀨做了個在門廊等候他們的手勢後,從入口處消失了。

二人步出餐廳。佐瀨身著一套裁剪得體的西裝,端坐在門廊沙發上。

“抱歉,還沒有消息”佐瀨向麻也子低頭致禮。

“不,讓您費心啦”麻也子說。

“一流、二流的旅館問遍啦,全都沒有。三流旅館條件極差,有些甚至是男女雜處的下等小店。那裏一般用廣東話接客,我跑了二、三處,也碰壁啦!”“我想出個好辦法。本港有專門為人跑腿的包打聽,幹這個行當的都是些十分熟悉本地情況的人。他們常代高等觀光客人壓價購進高貴首飾。其中有個叫新穀的人,還算和我有點交情。這種在銀行不能大大方方出入的人,對黑社會情形卻了如指掌。”“那些專為發財而來香港的日本人,是他們的好主顧。他們講一口地道的廣東話,對旅館非常熟悉。請這種人幫忙,一定很快奏效。”“可是新穀這個人的蹤跡很難找。今天早上我打電話找他,他還沒回公寓。這家夥經常打轉轉的地方,我也能估摸出來。不如把新穀抓住,讓他的觸角發揮作用,總比我們用生硬的廣東話到處亂問強得多”“那就快去找吧!”哲夫幹脆地說。

“新穀熟悉金首飾和黑社會的情況,對古董也內行嗎?”“當然內行!在本地能撈到大錢的交易,一是金首飾,二是古董。他在這兩方麵都掌握著極豐富的情報。”“太好啦!快把這個人找來,有些事要向他打聽呢!”哲夫從沙發裏站起身。

“稍等一下,新穀活動的角落都是不三不四的地方,砂原小姐一道去怕有些不便。剛才進旅館時,我向服務台問過了,上午十點送日本客人去九龍觀光的客車恰好有個空席。”佐瀨又轉向麻也子說:“一個人呆在旅館裏太悶了吧?我們回來前,請您自己去參觀一下,如何?”麻也子倒沒主意了。

“去吧!”哲夫也從一旁督促。

麻也子點頭。

觀光客車在旅館門前發車,麻也子和二人告別。

麻也子上車時,哲夫在耳邊低聲囑咐:“不要多想,好好散散心!”一個不惹人注意的人一直在注視著從門廊走向觀光客車的三人。他正是麻也子和哲夫飛來香港時,坐在後排座席上偷聽的那個男子。

這人目送觀光客車發車後,那雙銳利的眼睛又透過寬邊眼鏡盯著哲夫和佐瀨鑽進出租汽車。

然後,他慢慢地走到對麵,把自己短小粗壯的身體挪進公用電話亭。

他的神色有些緊張。

3

麻也子打算通過觀光緩和自己的緊張情緒。哲夫也說父親來香港一定有些原因。出去轉轉也好!觀光隻能了解表麵現象,但熟悉一下本地也是需要的。

觀光客車在旺角一帶駛過,這裏是九龍最繁華的街區。

車上的導遊女郎向客人介紹了參觀路線;穿過旺角,經難民街後轉到荃灣工業地帶,最後到達勒馬州和中華人民共和國邊境交界的地帶。

麻也子聽到導遊女郎滔滔不絕的解說,腦海裏出現了一種奇妙感覺。

在女子大學東方史課程中講述的十九世紀的世界狀況,似乎又在這裏再現。令人矚目的是,香港,仍殘留著殖民地傷痕,仍是英國直轄之地。連此刻觀光客車行駛在其中的九龍,也是英國租借地。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相繼掀起了民族獨立運動。但在中國大陸的一角還殘存著殖民地。這在麻也子看來,真是不可思議。

旺角是充滿生氣的商業區,從車窗望去,到處可見堆積著的商品。然而,給人印象最深的地方,卻是觀光客車經過的難民街。那一帶與世隔絕的狀況令人瞠目而視。

為收容難民而建的八層大廈鱗次櫛比。令人奇怪的是所有窗戶都沒上玻璃。

五、六個難民走過來請求施舍。

如果掏錢向對方施舍,往往會被認為是在顯示日本人的優越感,所以麻也子努力克製住自己的感惰。

“一家人住幾個房間?”麻也子邊看著路旁大廈邊問導遊女郎。

女郎笑著回答:“幾個房間!不過十平方米的麵積住著七、八個人哪!”“啊!”麻也子吃驚了。

“沒有電梯,連喝水也要花錢去買。一加侖水要付港幣五元、日元三百。”“生活在這兒的人,每月工資多少?”“這兒幾乎都是體力勞動者。他們的平均月薪大約是港幣三百元,折合日元一萬八千。”麻也子想,這不是僅能維持動物生活最低水平嗎?據說,香港難民階層不下五十萬人。

這個事實使麻也子所受到的刺激之大,遠比參觀香港豪華夜景時更甚。“疍民的生活水平更低。在香港,約有六十萬人口的水上人家,和他們相比……”女郎壓低聲音說,“香港總督的月薪是四百萬日元!”不錯,十九世紀殖民地的特點,仍在這裏保留著。

她又想:自己住在高級的香港旅館之中,是和貧民階層完全隔絕了。

麻也子此時的感受,大概與昨天夜裏哲夫重述父親的話“對中國犯了個小小罪過”有關吧?戰時,父親在大陸和中國人打過交道,但麻也子卻是生平頭一次接觸中國人。

麻也子的感受由於緊接著出現的一件小事而加深了。

一位麵無表情的中國人遞給麻也子一份傳單,她心不在焉地把它拿到手中。那位中國人默默地向所有見到的日本人分發傳單。

麻也子在觀光客車裏打開那份傳單。傳單內容是本港中國人致日本人的控訴信。麻也子想:真有趣!隨後,饒有興致地讀起來。

標題是:“向日本各界人士致意”幾個大字。這是一篇用日文寫的控訴書,左側用原色印了一張漂亮的日本發行的軍票。

信的開頭:歡迎您來港觀光,在您遊覽玩樂之餘,請思考下列問題。“”一九四一年,貴國舊軍隊占領香港時,以酷刑逼迫市民用港幣兌換貴國的軍票,您知道這件事嗎?“下麵還寫著:“至今在香港市民中還存留著三億日元的軍票不能兌現。”麻也子聯想到昨晚和哲夫的談話,父親的反省曾使哲夫深深感動。三十年前積下的怨恨,在這份傳單上清清楚楚地傾瀉出來。

正如父親所說:“不管以何種理由,侵入他國領土,殺害他國人民,都是罪惡。”麻也子的目光再次回到傳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