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峨眉山下(2 / 3)

秦川展開輕功提縱術,如飛般下了險峰,邁開大步,在崎嶇山道上負劍獨行。他奔一陣,行一陣,當真似猛虎下山一般。

過了半山,但見越往山下積雪越少。原來世人皆謂峨眉“一山有四季,十裏不同天”,其時時令雖則剛過秋分,山頂白雪皚皚,山腰而下,卻是一派蔥蔥鬱鬱,另有一番景象。

午牌時分,已能見到零星的木棚,他知是山間獵戶所搭。不久遇到當地樵夫獵戶,問明道路,口中哼著小曲,信步下山。

他來峨眉山已八年之久,蓑衣人律徒甚嚴,從未令他下過山,是以他始終獨居絕巒幽洞之內,嘯傲荒林雲海之間,儼然野人一般,極少見到外人。即令蓑衣人本人,也往往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甚少回山,每傳他一套功夫,便即杳如黃鶴,數日或數月方歸,隻留他一人獨自苦修。

此次臨別前與蓑衣人的師徒會麵,相隔上次亦已三月有餘。

秦川乍見山下風光,心情奇佳,他少年心性,不免大呼小叫,手舞足蹈,至於本地土著的川音能否全然聽懂,卻是不在話下了。

一路上遊山玩水,迤邐向東南而行。過了數日,山勢漸緩,人煙漸聚。沿途所遇山民多以白布纏頭,他八年前入蜀時曾聽得蓑衣人說過,知是當地習俗,乃百姓為後漢三國蜀相諸葛亮服喪的遺風。

他白日翻山越嶺,晚上照例在山間野宿,這八年來一直離群索居,簞食瓢飲,卻也習以為常。

這日正午,剛越過一處山頭,遠遠望見前方石徑旁的樹林中斜斜挑出一個酒招子,跳上樹頂放眼眺望時,果然是個酒肆,大喜之下,當即一口氣奔近,撿了個靠窗的座頭。那酒肆掌櫃是個年約四旬的佝僂漢子,正在料理酒水,秦川叫道:“掌櫃的,店裏有什麼好酒好菜,盡管端上來!”

那掌櫃見他蓬頭垢麵,須發如草,活脫一個野人,笑道:“聽客官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吧?”秦川點頭道:“在下是徐州府人氏,打尖後我還要往老家趕路呢。”

那掌櫃尚未答話,門外忽然闖進三人,當先之人大聲說道:“格老子的,徐州到峨眉山可差好幾千裏路呢,小哥一個人可咋個走喲!”三人撿了秦川鄰座坐下,吩咐掌櫃上酒上菜。

那掌櫃見到三人,臉色微變,當即撇下秦川,急急到廚房取了酒菜來,又急急回到廚房,不再出來。

秦川聞聲望去,瞥見那三人一高兩矮,年紀均在四十歲上下,都是穿著一色米黃色的粗布麻衣,腰佩兵器,各人背後斜掛著一個圓滾滾的西瓜大小的黑布包。先前說話之人是個矮胖漢子,向秦川呲牙一笑,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著他。秦川回以一笑,卻見另外二人都是一臉橫肉,相貌醜陋,神情凶狠,不禁心頭一緊,不敢再看,低頭吃喝。

那三人叫了酒菜,便即旁若無人的大嚼大飲起來。那矮胖漢子看秦川神情似是怕了自己,便嘿嘿一笑,不再理他。

吃喝之間來了兩撥客人,正欲跨進酒肆,忽然見到那三名凶神惡煞的黃衣人,紛紛掉頭便走,那掌櫃也不敢支應。

秦川見此情形,猜想多半遇上了歹人。他是武林世家出身,幼承庭訓,知道江湖險惡,禁忌頗多,心裏暗自戒備。待得酒足飯飽,暗中從包裹中摸了一錠碎銀,站起身來,向屋內道:“掌櫃的,結賬!”

那掌櫃顫顫兢兢的出來,道:“承惠,三錢銀子。”竟不敢望那三人一眼。

秦川將銀子放在那掌櫃手中,道:“不用找了。”當即取了包裹和長劍,拔步而去。

一口氣奔出七八裏山道,來到一處三叉路口,發現那三人並未追來,這才徐徐吐了口長氣,心中嘀咕:“這三個黃衣人不知是什麼路道,好生凶橫,幸虧沒有為難我,真是虛驚一場。二哥和徐師兄他們都不在我身邊,我隻怕不是這些江湖豪客的對手。”

他呆呆出神,過得半晌,隻聽得西邊山道上鈴聲叮當,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響起:“勞駕,請問這位大哥可曾見過三個穿黃衣服的人經過?”

秦川定了定神,循聲望去,不由得眼前一亮,隻見一個身穿藏家服裝的少女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停在他麵前,一雙明亮異常的大眼睛正上下打量著他,神情甚是急切。

秦川見那藏人少女約莫十七八歲年紀,容顏秀美絕倫,體態婀娜多姿,腰插一柄康巴藏刀,嬌豔之中透出一股英氣,不由得心中怦然一動,怔怔的瞧著她臉,竟爾忘了回答。

那藏人少女粉臉一紅,微生嗔意,便在此時,但聽得唏律律一聲長嘶,又一匹黑馬急馳而前,馬上乘者大聲道:“喂,問你話呢?”說的雖是漢語,聲調卻甚是生澀,似乎是初學。

秦川這才驚覺,隨即想起這麼失態的瞧著人家大姑娘甚是無禮,臉上也是一紅,暗叫:“慚愧!”不自覺地側身讓開了道。

後來的馬上乘者也是一身藏袍,頭戴藏帽,腰間也插著一柄康巴藏刀,卻是一位身材魁梧、麵目黝黑的英武少年,他下巴微揚,向秦川道:“喂,你到底有沒有見到那三個人啊?”

秦川點頭道:“我是曾見過三個穿黃衣服的人,一個高個子,兩個矮個子,卻不知是否你們要找的人。”當下仔細說了上山的路徑。

那藏人少年眼睛一亮,翻身下馬,卻又撲通一聲險些跌倒,他輕輕哼了一聲,咬緊牙關,神情十分痛楚。

那藏人少女忙翻身下馬,扶住了他手臂,臉現關切之色,道:“哥哥,你左腿的傷太重,別亂動了,先坐下歇息一會。”那藏人少年用力推開了她,強忍痛楚,咬牙道:“別管我的傷,咱們從大雪山一路追這三個惡賊,現在佛祖保佑終於找到他們,別讓他們再逃脫,還不快追!”

那藏人少女從二人坐騎上取出行包,負在身上,望了秦川一眼,道:“山路險阻,這兩匹馬是不能再騎了,不如送給他吧。”那藏人少年歎息了一聲,搖了搖頭,說了幾句藏語。

那藏人少女也用藏語低低回應了兩句,向秦川道:“多謝你的指路,這兩匹馬就送給你吧。”

秦川忙不住搖手,道:“姑娘太客氣了,這兩匹都是寶馬良駒,我不能要!不如你們將馬藏在樹林裏,等你們回來時再……”

那藏人少女淒然道:“不用了,反正我們也沒打算活著回來的!”

秦川吃了一驚,問道:“這,這是何故?”

那藏人少年不待妹妹回答,叫道:“卓瑪,跟這不相幹之人說這些做甚,遲則生變,我們快走吧!”那藏人少女似是對坐騎甚是依戀,扶著她哥哥的手臂,緩緩上山,兀自頻頻回頭。

秦川望著這兄妹二人漸行漸遠,心想不知他們跟那三個凶神惡煞有何仇恨,竟至從藏邊一路追了來,甚至不惜以性命相搏。

他眼睜睜的瞧著二人身影被山岩遮擋,突然間胸口一熱,動了俠義心腸,右手一按劍柄,發足往山上奔去。

他施展上乘輕功攀援上山,剛行至半路,便已聽得山林間激烈打鬥之聲。循聲奔去,卻見前邊山坡上鬆柏之間四個人分作兩對,正在殊死廝殺。

隻見那藏人少年雖是一瘸一拐,手中的藏刀卻舞動得密不透風,出手竟是凶悍之極。與他對敵的恰是那三名黃衣人中的高個子,他的兵器是一把鐵尺子。

武學中有雲:“一寸短,一寸險”,這二人刀來尺往,短兵相接,鬥得難解難分。

而另一對殊死相搏的卻是那藏人少女與那個先前向秦川呲牙的矮胖漢子。那藏人少女使的是一根銀白色的長索,她舉手投足之間,卻也十分的輕靈迅捷。隻是那矮胖漢子的流星錘舞動的上下翻飛,呼呼生風,勁道逼人,那少女竄高伏低,卻近不了他身子。

秦川遊目四顧,心裏微覺奇怪:“另外一個黃衣人怎地不見了?”

忽聽那矮胖漢子嘻嘻笑道:“先人板板的,你這丫頭號稱藏邊最美的格桑花,果然生得標致,隻不過是一朵帶刺玫瑰,我老童可吃不消啦!”此人滿口蜀地土話,神態甚是猥褻。

那藏人少女又急又怒,長索疾揮,斜斜抖了個鞭花,一招“撥雲見日”穿過矮胖漢子的流星錘,隻聽“啪”得一記脆響,矮胖漢子右側額頭登時挨了一下,鮮血流了出來。

那矮胖漢子痛徹心肺,惱羞成怒,叫道:“臭丫頭,別以為老子隻顧著憐香惜玉不肯傷你,現在就讓你曉得老子的厲害!”流星錘霍地一高一低交換飛舞,一招“雙星劃空”分取藏人少女麵門、胸前兩處要害,出手狠辣已極。

那藏人少女急忙側身閃展,躲開這記殺招,不料那雙錘早已空中交擊,隻聽“咚咚”兩響,一錘中途改變方向,斜刺裏飛向少女躲閃方位,徑向她左太陽穴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