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拿鬼頭刀的人大聲叫道:“廢話少說,先讓我剁了那個姓蕭的!”冷冰兒嚇得忙抽出腰間的雙彎刀,大聲道:“誰敢!”“我敢!”“我敢!”......數十個喪失了親人的人都大喊了起來,手刃仇人是他們的一致願望,如果不能報仇,那就死在仇人手裏好了,他們是絕對不會退縮的。冷冰兒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隻怕今天就是她和蕭無情的死期了。雨還在下,似乎比剛才更大了,雨水像一掛珠簾掛在門上,從屋裏向門外看去,外麵就像一團濃霧,雨水嗒嗒地敲在屋頂上的樹葉上,就像拳頭一拳拳地打在她的心髒上,她的心在收縮,她感覺自己的力量在逐漸消失。就在這時,幾個人忽然上去抓住了冷冰兒的胳膊和手腕,她疼得雙刀都掉落在了地上,幾雙手死死地抓得它動彈不得。楊太歲獰笑道:“姓蕭的中了毒,和死人沒什麼區別,一刀殺了他反倒便宜了他,不如讓活剝了他,既解了眾人的氣,又報了仇,你們說好不好?”眾人一致叫好,冷冰兒罵道:“畜生!你敢動他一根頭發,我活吃了你!”一個手握鋼鞭的人走過去一巴掌朝冷冰兒抽了過去,罵道:“臭娘們,一會兒你也得死!”楊太歲笑道:“你放心,一會兒剝完了姓蕭的再剝你,讓你們上地獄做一對沒心沒皮的夫妻!”說完,楊太歲就朝蕭無情走去,剛才發生的一切他都聽見了看見了,可是他的眼睛裏卻沒有一絲恐懼,反而竟有些期盼似的,他在期盼什麼,是在期盼著早點死嗎?楊太歲的鐵爪一下插進了蕭無情的胸膛,這就如五根鋼釘釘進了他的胸膛,他臉上沒有一絲痛苦,而是充滿了解脫,他終於可以解脫了,終於可以歇歇了,他彷佛看到了東方的曙光。楊太歲又猛地一下抽出了鐵爪,鮮血砰的一下從五個窟窿裏噴了出來,他的嘴角露出了微笑。冷冰兒大聲嘶叫著,不斷掙紮著,汗水已濕透了她全身,一些人不忍再聽這痛苦的叫聲,說道:“還是一刀殺了他吧!”楊太歲笑道:“諸位別太發善心了,別忘了他殺你們親人的時候可是沒有手下留情的!”冷冰兒大聲吼道:“沒有!他沒有殺你們的親人!都是癡呆和尚幹的!”她越說勁越大,掙紮得也越厲害,幾個年輕力壯且有武功的人都似乎已快拽不住她。幾個人歎了一口氣,道:“還是一刀殺了他吧!折磨別人也算不得好漢!”楊太歲笑道:“別急,我一刀下去保管要了他的命!”說著,他就舉起了他的嵌著鋼刀的手,對準蕭無情的心口猛地一下刺了下去。雨越下越大,屋子突然傾斜了,原來雨水衝垮了樹樁,許多人猝不及防往一邊倒了過去,本來想刺向蕭無情心窩的楊太歲猛地手往上一揚,鋼刀就插進了屋頂的樹幹上,冷冰兒忙掙脫了那些抓著她的人,衝上去一腳踢向了楊太歲的小腹,這一腳來得太快,而且他認為一個女人沒有什麼力氣的,可是他錯了,她一腳踢得他爬不起來了,額頭上刷的一下冒出了汗,他解剖了一輩子的屍體竟不知道人在危險時會爆發出比平時大數十倍的力量。冷冰兒抱起蕭無情就像一個孩子抱著一個玩具似的從窗戶裏跳了出去,又一跳跳上了那匹馬,她把蕭無情放在自己前麵靠在自己身上,那馬仿佛突然之間也通了人性,不用冷冰兒拍打它,它就嘶鳴一聲飛奔而去,消失在了灰蒙蒙的雨霧之中。風雨依舊。冷冰兒一口氣跑了三十多裏,幸好雨水打濕了路麵,所以不曾留下馬蹄印,否則那些人早就追來了。她看了看下無情的傷口,雨水已將他的傷口衝得發白,他的臉也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蒼白,可是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後麵那些人隨時都可能追上來,她決定改變方向往東走,這樣對方就不容易找了自己了。他必須趁著雨還在下的時候趕快找到一個落腳點,她重重地打了一個噴嚏,她渾身都已濕透,直到現在她才感覺到一絲冷意。馬往東而行,走了大概三四裏,隻見一個身穿蓑衣頭戴鬥笠手拿木棍的人動也不動的站在路中央,冷冰兒大叫一聲:“讓開!”那人沒有反應,難道他是稻草人,可是這裏並非稻田啊!一陣風吹過,吹掉了那人頭上的鬥笠,一顆碩大肥胖的光頭閃現在她麵前,雨水砰砰地砸在他光滑的禿頭上,他微笑著轉過頭來看著冷冰兒。冷冰兒驚叫了一聲:“癡呆和尚!”冷冰兒罵道:“混蛋!你還敢來!”說著她就一甩馬鞭,馬鞭立刻就朝癡呆和尚的光頭上抽去,癡呆和尚卻一把抓住了馬鞭,笑道:“你這施主好生無禮,連化緣的和尚也打!”冷冰兒罵道:“禿驢!我們和你有什麼仇,你要這麼害死我們?”癡呆和尚仿佛一臉委屈,苦笑道:“我也是奉命行事。”冷冰兒道:“奉誰的命?”癡呆和尚搖了搖頭,嘟嘟道:“不可說,不可說!”冷冰兒道:“是不是那天在強盜山用飛刀偷襲他的人?”癡呆和尚吃了一驚,隨即又笑道:“就算是他,你也永遠不會知道他是誰的。”她的確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她道:“看來你今天又是奉他的命令來殺我們的。”癡呆和尚搖搖頭,道:“我是奉他的命令來的,但並不是來殺你們的,我隻是一個路標,給追你的人當一個路標。”冷冰兒明白了,他是專程在這裏等著好告訴追蹤她的人她所去的方向的,她氣不打一處來,叫道:“你為什麼不索性殺了我們?”癡呆和尚微笑道:“很抱歉,我沒有這個權力,我隻是奉命行事,那個人不讓你們死,我又有什麼辦法!”冷冰兒咬著牙道:“他不是不讓我們死,是像讓我們死得更痛苦點,你告訴他,我們不會死的!”她抽回馬鞭,道:“聽說路標是不會動的,是不是?”癡呆和尚點了點頭。冷冰兒笑道:“那路標當然也不會還手了,如果路標還手了,那他的主人豈非要責備他!”癡呆和尚呆呆地點了點頭,他已隱隱感覺到將有事情發生。這時隻見冷冰兒舉著馬鞭朝著他的大禿頭啪啪地抽了十幾下,一顆光滑肥潤的頭頓時就腫的像個豬頭,冷冰兒大笑著拍馬而走,癡呆和尚咬了咬牙,又歎了一口氣,誰叫自己隻是個路標呢!冷冰兒並沒有真得高興,她不知道現在該去哪裏,更不知道蕭無情的病該怎麼治,她以前隻不過是個千金小姐,她怎麼會知道世上的事會這麼複雜呢!沒有辦法,隻得趕快找個地方落腳才行,既然往東早晚有人知道,不如再往北走,她騎著馬走在瀟瀟的雨中,現在她才知道做一個浪子並不是她想象中的那麼瀟灑,她隻感覺自己就像一隻被獵人和獵犬追蹤的獵物。前麵有一間木屋,木屋外掛著一些兔皮和牛角,看來這是一個獵人打獵時的臨時居所。冷冰兒下了馬,把蕭無情靠在馬脖子上,他已因失血過多而昏迷。她走到門口敲了敲門,沒有動靜,看來獵人現在不住在這兒,現在還不是九月鷹飛的時候,根本打不到什麼好的獵物。正當她要推門進去的時候,門卻從裏麵開,走出一個四十左右的大漢,他穿著一身薄衫,大漢道:“你們是?”冷冰兒道:“哦,我們迷了路,我哥受了傷,現在大雨,不知道能不能在你這裏歇息一夜。”大漢哈哈大笑,道:“這有什麼,進來就是了!”冷冰兒道了謝,走到馬旁想把蕭無情抱下來,大漢手快先抱住了蕭無情,道:“還是我來吧!”冷冰兒心裏很溫暖,在劫難之後能遇上一個好心的人,這簡直已塊令她掉下淚來,她相信這世上畢竟還是好人多。屋子不大,但裏麵什麼也不缺,還點著爐子,路子上還燉著山雞湯,獵人掀開蓋子用勺子攪了攪,雞湯的香味立刻就蔓延開來。蕭無情躺在狗皮褥子上,眼睛依舊閉著,不過他並沒有昏迷過去,傷口的疼痛隻能讓他更清醒,剛才所發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裏,他本來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誰知道他又活了下來,看來他還要承受無邊無際的痛苦。就在楊太歲的鐵爪插進他的胸膛時,他感到了一種快感,一種死的快感,可是在他正在等死的時候他並沒有想到他的他的家人和朋友,他隻希望楊太歲的刀能快點插進來。活著對於求死的人來說是一種痛苦,既然死不了那就好好活著吧,但是為什麼而活呢?人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人活一生到底是為了什麼呢?生命的意義又是什麼呢?是財富?不是,就算財比鄧通,也免不了淪為乞丐。是名望?不是,每年因名望地位而慘死的人何止千萬,最後活下來的人也隻不過成了別人活著自己的奴隸。是尊嚴?不是,尊嚴在金錢麵前一文不值。是問心無愧?不是,世上真正問心無愧的又有幾人,何況問心無愧的人大都早死,而且死得很慘。是父母妻小?不是,父母遺棄或者教育不當導致孩子無法成長或者成長後變成社會敗類的事情已日益增多;至於妻小,讓丈夫當王八的妻子估計普遍存在,孩子呢?不孝之子的數量還用說嗎?每天都在發生毒打虐待父母的事情。人世間還有什麼值得留戀,欺騙,仇恨,屠殺,爭權奪利......哪還有一塊淨土!蕭無情中的毒已越來越深,他滿腦子頹廢消極的思想,身體也越來越軟,就像一灘稀泥!獵人從廚房裏拿出了兩個碗,舀了一碗山雞湯遞給冷冰兒,笑道:“姑娘,你先喝碗湯暖暖身子。”冷冰兒接過雞湯,道:“謝謝!”雞湯的熱氣嫋嫋升起,就像天上淡淡的白雲,世上還有什麼能比寒冷的時候喝完雞湯更美好的事?她淺淺地啜了一口就走到蕭無情身邊,她舀了一勺湯吹了吹,柔聲道:“蕭大哥,喝點湯吧!”蕭無情沒有反應,連眼皮都沒有抬,冷冰兒小心翼翼地把勺子送到他嘴邊,然後一傾勺子,一勺子雞湯就從他唇邊滑了下去,隻濕潤了他的嘴唇。冷冰兒的眼睛卻已濕潤了,直到現在她還沒有找到治療蕭無情的辦法,昨天還充滿信心的她已經開始動搖了,不是對是否繼續留在蕭無情身邊的動搖,而是對自己能否治好蕭無情病的動搖。她放下碗伸出雙手想要替他運功驅毒,可是她提起真氣卻哇的一聲突出了一口鮮血,這是怎麼回事?她竟不能運行真氣了!接著她就聽見了獵人獰笑的聲音,她轉過頭,剛剛豪爽熱情的大叔現在已變成了滿臉橫肉的屠夫,他手上還握著一把剔骨尖刀。風雨依舊,冷風從門縫裏吹進來,讓人感到一陣寒意,可是獵人的笑更讓人寒冷。冷冰兒道:“你到底是誰?”獵人猙獰地笑道:“我是獵人,不過我很少獵殺動物,我一向獵人。”冷冰兒道:“我們並沒有見過麵......”獵人笑道:“我們確實沒有見過麵,不過蕭無情的懸賞告示我還是見過的,江湖上各大門派共同出資懸賞蕭無情的人頭,生擒者得銀三萬兩,砍下頭顱者得銀一萬兩,就算通報可靠消息者也可得銀三千兩,這樣的好事可不是天天有的!”現在蕭無情已成為江湖公敵,武林中人一致認為他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狂魔,無論他們走到哪裏都會有被殺或者出賣的可能,天下之大似已早無他們立足之地,以後他們隻能像喪家之犬一樣到處流浪,可是他們還有以後嗎?獵人又笑道:“不過你不用擔心,他們要的隻是蕭無情,所以你還可以繼續活著,像你這麼漂亮的女人如果死了,那簡直是暴殄天物,這幾天讓我先用用你,讓你也嚐嚐做女人是什麼滋味,好沒白來世間一趟,等我拿到了賞銀就把你的腳筋挑斷賣到山裏的土窯去,這樣我又能賺到一筆銀子,你知道有了銀子就少不了女人的......”冷冰兒的臉色已嚇得慘白,她沒想到一個豪爽的大叔竟會變成一個禽獸不如的畜生。獵人笑道:“你不用罵我畜生,我自己也知道我是個畜生,可是當個畜生不如的人總比當個任人宰割的牲口強。”他說完就獰笑著朝冷冰兒走去。冷冰兒大聲叫道:“你敢過來,我就殺了你!”她叫得很大聲,可是誰都能聽出來她的聲音在顫抖。獵人看了看像一灘爛泥似的躺在床上的蕭無情,蕭無情閉著眼睛麵無表情,似乎這世間的一切他都已無能為力了,對即將發生的一切更是無能為力,一個連自己都救不了的人還怎麼救別人?獵人笑道:“現在不過去才是傻瓜!”他竟是個急性子的人,邊走邊脫,等他走到冷冰兒跟前時他身上就隻剩下了一個褲衩,他看著自己強壯的胸肌和腹肌,感概萬千,笑道:“其實我也是一個不錯的男人,至少比那爛泥強,不信你看著。”他居然當著冷冰兒的麵提起了兩個大石垛子,一手一個地表演了起來,他一口氣舉了二十來下,砰的一聲又扔到了地上,臉色一點也沒紅,顯然是個很強壯的男人,他笑道:“怎麼樣?別浪費時間啦!”說著他就抓著褲腰帶往下脫褲衩,冷冰兒嚇得叫了一聲就閉上了眼。可是這一刻卻變得清淨極了,屋子裏沒有了笑聲沒有了喘息聲,隻剩下冷冰兒的心跳聲,還有風吹木葉的聲音,這到底是怎麼了?冷冰兒睜開眼睛,隻見獵人的雙手緊緊抓著褲腰帶,卻怎麼也無法往下脫了,因為他的身體已經僵硬了,他的嘴角泌出一絲黑血,臉也紅得像是剛煮熟的豬頭肉。冷冰兒站起身來摸了摸他的胳膊,他的肉已經僵硬得沒有絲毫彈性,能在瞬間就能讓人僵硬的隻有僵屍針,但是早已失傳,是誰救了她呢,為什麼救了她又不願現身呢?她快速地掃了一遍屋子,屋子床上的床腿上掛著一個酒葫蘆,一個四十多歲的人是不該有酒葫蘆的,酒葫蘆裏盛的當然是酒,是不是這獵人每天都要借著酒精的麻醉才能酣然入睡呢?不惑之年,一事無成,沒有親人,沒有女人,在孤獨的夜晚除了喝酒他還能幹什麼?她突然有點同情他了,他活著已太苦,還不如死了呢!蕭無情呢?他豈非更痛苦,他也要死嗎?這寂靜沉默的風雨之夕竟讓她有一種說不出的心痛,她的痛苦又有誰知道?雨已停,風已住,月亮又掛在了天上,仿佛比平時更幹淨更亮!冷冰兒他們沒有走,既然已無處可走,那又何須再走!她埋葬了獵人,不管怎樣他也是個可憐的人,何況人死罪已清,她歎息一聲,他死了有人埋,可是她和蕭無情呢?他們死了隻怕連個屍首也沒有!明月依舊,也許隻有明月依舊。人從睜開眼睛後不久就已見過月亮了,慢慢地人長大了也變了,仿佛感覺月亮也跟著變了,可是月亮並未變過,變的隻不過是自己,自己變了,世間的一切也就跟著變了。晚風吹來,帶來了一陣陣的寒意,既然該來的遲早都要來,那就讓它來得更快些吧!既然逃避不了,那就勇敢去麵對,既然無畏生死,那就堅持自己的選擇吧!她這麼想的時候就聽到了一陣寧笑聲,她端坐在椅子上,椅子就在床邊,床上躺著那個半死不活的蕭無情。她知道是誰來了,她聽出了那笑聲,該來的總算來了,可是她卻沒有了白天的恐懼,她的眼裏隻剩下從容與坦然。來的果然是楊太歲他們,他們畢竟還是找來了,癡呆和尚並非真的癡呆。門是開著的,楊太歲他們看到正襟危坐的冷冰兒,自己反而猶豫了,都堵在門口不敢進去,他們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目光都集中在楊太歲身上,那意思很明白,你是領導者你先進,楊太歲隻得走進屋裏來。他小心地挪動著腳步,生怕有什麼機關陷阱。冷冰兒微笑道:“你放心過來,這裏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