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絕處逢生(2 / 3)

娘你這麼做對得起你爹嗎?蕭無情到現在你一定還以為她爹是點蒼派掌門吧?”蕭無情瞪大了雙眼,卻說不出話來。癡呆和尚笑道:“告訴你,她爹就是向天歌,她接近你就是要殺了你,為她爹報仇!”蕭無情轉了轉脖子,看著冷冰兒,好像在等待她的回答,冷冰兒垂頭道:“對不起,我別無選擇。”她的確別無選擇,有誰能不為父報仇呢?這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既然是天經地義的事,那就動手吧!蕭無情閉上了雙眼,似已接受了宿命的安排。冷冰兒趴在他身上哭道:“但是我已決定和你在一起,我不報仇了,今天我們如果還能活著出去,那就讓我們到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去,如果出不去,那就讓我們死在一起!”癡呆和尚笑道:“就算你們還能活著,人家也不會和你在一起的,人間還有林姑娘,還有老奶奶呢?要生活,人家也會和她們一起生活,你根本就是個局外人!”林姑娘當然是林鈴兒,想起林鈴兒,蕭無情仿佛又聽到了那悅耳的銀鈴聲,不知她現在生活的怎麼樣,她和奶奶都還好嗎?以前那種恬淡平靜的生活還能回得去嗎?現在的這一切都是誰造成的?是冷冰兒嗎?不是,為父報仇本就天經地義。那是什麼造成的?是仇恨,是仇恨讓他背井離鄉,是仇恨讓他殺死了風雷三刀,是仇恨讓易大哥受到了傷害,是仇恨讓冷冰兒潛藏在他身邊,仇恨讓一切都變了,讓人也變了,世界也變了,變得越來越陌生,越來越可怕。如果這世界到處都充滿了仇恨,那這個世界到底是一個什麼世界?他不敢想像,他的全身都似已因恐懼而顫抖起來。癡呆和尚笑道:“冷姑娘,現在你明白了吧,你隻是一個局外人,你的死活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他隻想著他的林姑娘,你和他本就是欺騙與被欺騙的關係。”欺騙?蕭無情又想起了白小雲,他第一個也是他永久的朋友,白小雲豈非就一直在欺騙利用蕭無情,可是白小雲死後,他卻有一種孤獨的感覺。癡呆和尚又笑道:“令尊是西北武林的領袖,他死得又太可憐了,他是怎麼死的,你應該知道,他就是被蕭無情和白小雲聯手殺死的,令尊死了之後,蕭無情又殺了白小雲,你說這麼一個出賣朋友的人該不該殺?冷姑娘,你莫要被蕭無情的假象蒙蔽了,替父報仇才是為人子女最該做的!”冷冰兒的雙手已在顫抖,她又在親情與愛情之間難以抉擇了,事實上這本就是任何人都難以抉擇的,一個是不愛自己但自己深愛的男人,一個是疼愛自己卻遭慘死的男人,她的心已亂了。癡呆和尚道:“我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可以不再讓你這麼痛苦。”冷冰兒道:“什麼法子?”癡呆和尚道:“我們先殺了你,然後再殺了蕭無情,最後把你們葬在一起,這樣你既報了父仇,又能和蕭無情在一起,既不用看著蕭無情受苦,又可以廝守終生,你說好不好?”如果這番話是對一個正常人說的,那麼這個正常人一定會認為他想殺自己,可是冷冰兒的心已經傷透了,疲倦了,她自己都已認為這是最好的法子,死有時是最好的歸宿,所以受傷害的永遠都是執迷的人。太陽已落下去了一半,隻剩下半邊殘陽掛在天邊。冷冰兒沉默,似已默認,已準備接受這一建議,癡呆和尚握緊了手裏的鐵棍,他已準備一棍把她打成癡呆。花寡婦的手心泌出了汗,她實在不願意看到冷冰兒會是這個下場,可是她缺無能為力,因為她也愛上了一個不該去愛的人,並為這個人去做事,他的命令是日落之前殺了蕭無情,現在太陽已快完全沉下去了。冷冰兒還是沒有動,也許隻有做了癡呆,人才會真得沒有煩惱,癡呆和尚慢慢地走向冷冰兒。蕭無情依舊在顫抖,他睜開雙眼看著癡呆和尚走向冷冰兒,就是這個女人把他害成這樣,但也是這個女人讓他活到了現在,還為了他脫離了組織,他當她是自己的朋友,他絕不能看著她死,更不能讓她變成傻子,那樣比殺了他還痛苦,他要救她,可是他又能做什麼呢?他現在一無所有!不對,他還有刀,他一瞥間就看見了腰間的刀,刀依舊像塊生鐵片子,但這塊生鐵片子卻讓江湖中人盡皆喪膽,刀還插在腰間,可是他還能拔出來嗎?他還能重回昨日的光輝嗎?他嗓子裏又發出隆隆的聲音,癡呆和尚笑道:“別急,得先殺了她才能殺你,這順序不能亂。”說完他又走向冷冰兒,鐵棒距離她的腦袋已不及三尺。蕭無情瞪大了雙眼,他的嘴角已因恐懼憤怒緊張而流出了一股白色的液體,床板已被他顫抖的身體弄得格格亂響。癡呆和尚的鐵棍已距離冷冰兒的腦袋不及一尺,蕭無情的臉彷佛被氣憋得發黑,他發誓要殺了這個和尚。這是一種仇恨,但仇恨有時能給人巨大的力量,他的右手已在顫抖著抬起來了,現在又顫抖著摸向腰邊的刀,他似已用盡了所有的力量,汗水已從他身體各個毛孔裏滲透了出來,終於他的手握住了刀柄,一種奇異的感覺迅速傳遍了全身,他的手已不再顫抖,他的臉也仿佛又回到了昔日的神情。這把三天未碰卻恍如隔了三年之久未動的刀又握在了他的手中。隻聽噌的一聲,他已拔出刀來,沒錯,他又站了起來,刀也拔了出來,就在這一瞬間,刀鋒的光芒甚至比殘陽的光芒更耀眼,足以讓一切陰暗的事物暴露在陽光之下。一切又都回來了!真實,從容,自行,寬容......刀鋒的光彩震懾了敵人的肝膽,癡呆和尚竟似已嚇得呆立在原地,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中了兩大奇毒的人還能站起來,這家夥到底是不是人?一種無邊的恐懼迅速籠罩了他的心。隻見刀光一閃,一刀比天邊的那一抹殘陽更鮮紅的紅霧已噴了出來,接著癡呆和尚就倒了下去,沒有人能從蕭無情刀下活著逃走兩次,他的刀依舊還是那麼快,那麼無情!花寡婦早已逃了出去,蕭無情緊跟著也追了出去,隻剩下冷冰兒還站在原地。蕭無情能重新站起來本來最高興的應該是她,可是她也知道她和蕭無情都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對方,恐怕他們再也沒有見麵之日,隻怕蕭無情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去追花寡婦的,他也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冷冰兒,一種無邊的孤獨突然襲上了她的心頭,她在想她到底擁有過什麼?她淒涼地笑了或許隻有這淒婉的殘陽才是屬於她的,可是殘陽也已落了下去,隻剩下即將到來的無邊黑暗。古道,夕陽。他沒有追到花寡婦,因為他根本沒想去追花寡婦,他出來隻是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冷冰兒,人往往有時最無法麵對的也許是關心自己的人,人的感情就是這麼複雜。他的心很亂,她欺騙了他利用了他,卻又在關鍵時刻救了他,她要為父報仇,可是最後又愛上了他,也許這是個俗不可耐的故事,可是隻有故事裏的人才知道這是多麼的痛苦。他握刀的手又開始顫抖了起來,一種無奈又襲上心來,欺騙、利用、背叛,人世間為什麼時時刻刻都在重複上演著這些悲劇?他到底做錯了什麼?他已越來越迷惑,越來越想不清楚,誰能幫幫他?酒,也許隻有酒才能讓他忘記痛苦,隻有酒才能讓他放棄思考,所以他醉了,既醉了,又何必再想?所以他什麼也不再想,他往嘴裏灌著一壺壺的酒,酒精的刺激讓他感覺這個世界又變得美好了,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可是當他喝醉酒走出酒館時,他看見了一個年輕人,那個年輕人正在搶一位賣梨老太太的錢,夕陽下那個年輕人的臉被映得血紅,看起來更加得猙獰,老太太已幹癟得像隻蝦米,現在她已被年輕人打得趴在了一邊,路邊的人指指點點,卻永遠隻是在指指點點,一種無名的怒火讓蕭無情的拳頭攥緊,他一把揪住了年輕人,一拳就打爆了他的腦袋,腦漿立即四溢,他鬆開手,年輕人就從他手掌間滑落了下去,他抓起錢袋遞給老太太,老太太沒有接,反而大哭了起來:“兒啊!你死得好慘啊!”她瞪著蕭無情哭道:“你為什麼要殺我兒子?你這個殺人凶手!”蕭無情愣在原地,這年輕人竟是老太太的兒子,現在她唯一的兒子已死,她將來怎麼辦呢?那人既然是她的兒子,為什麼又要打他的母親?他本是嫉惡如仇的,但這種嫉惡如仇卻讓他殺錯了好人,那個人也算是好人嗎?如果那個人不是好人,怎麼還會有人為他傷心難過呢?隻聽砰的一聲,那老太太竟撞牆死了,她唯一的寄托已經毀滅了,她還有什麼意義活著?蕭無情呆立在原地,他要懲惡鋤奸,他要宣揚正義,可是他的正義感卻使兩人當場身亡,這種正義感到底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到底什麼是善,什麼是惡,什麼是愛,什麼又是仇恨呢?他本以為憑借著自己的寬容能化借別人的仇恨,可是他卻忘了他自己就是一個時常被仇恨左右的人,他的寬容連他自己都感化不了,還何談別人呢!他像瘋狗一樣又跑回了酒館,他要喝酒,問為什麼要管別人的閑事,為什麼看不慣那些人?難道自己就永遠是對的嗎?他媽的!我為什麼要思考!酒,酒呢?“小二,上酒!”繁星點點。各個店鋪都已關門熄燈,街上寂靜無聲,隻有偶爾傳來貓狗尋覓食物的腳步聲,夜晚是它們的世界,當然還有一些乞丐,因為他們都是無家可歸的,他發覺自己豈非也和這些貓狗乞丐一樣!一些乞丐尋覓著食物,還有一些在捉狗抓貓,有幾個乞丐捉到了一隻狗,他們歡呼著要打牙祭,一個人提著狗尾巴就朝一個死胡同裏去,狗倒垂著發著恐懼的哀叫,這時,這個乞丐撞上了蕭無情,蕭無情醉眼星星的看了看倒垂的狗,狗也在望著他,那眼神仿佛在向他求救一樣,他又看了看這群破衣爛衫瘦骨嶙峋的乞丐,他本想救這條狗,因為他本就是一個尊重生命的人。可是這群乞丐誰救呢?難道他們天生就該死嗎?如果他們不吃了這條狗,很可能熬不過這一夜。他伸手摸了摸懷裏,他已沒有錢了,他所有的錢都用來喝酒了,直到現在他才想起來,他剛才是被店小二扔出來的,那樣子像扔一條死狗一樣。乞丐們沒有理他就走進了胡同,他站在原地,緊接著他就聽見了一聲狗的哀鳴,狗叫的時候他的心顫了一下,就像那把尖刀刺進了他的心髒裏一樣,本來是可以拯救的生命他卻放棄了,本來不該死的人他卻殺了,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算不算人?他大叫著奔跑了出去,他要離那血腥的氣味遠一點,也許他不是想遠離那些氣味,而是想離此刻的自己遠一點,隻是他永遠也無法脫離自己,不管你跑得有多快,你永遠也脫離不了本體,就像你自己永遠無法擺脫影子一樣。他一口氣跑了幾十裏,最後摔倒在一條小溪邊,溪邊有間傾斜的小木屋,當然是冷冰兒搭的那間,他為什麼會來到這裏,是不是因為在他心裏他已將這裏當做他的家了?他走進木屋,木屋裏有把彎刀,那是她為救他甩過來的,他欠她的,要不是她他隻怕死了不知多少次了,雖然她利用過他欺騙過他,可是最後她卻放下了自己的仇恨,選擇了寬容與愛,她比他要偉大得多。屋子裏還有床,床是用車廂裏的座位弄成的,又窄又短,可是在那個危險困難的時候能有這麼一個床簡直是享受了,他坐上去躺了下來,往日的情形又出現在他腦海裏,他仿佛又看見了冷冰兒喂他吃飯,為他傷心流淚,她的確為他付出了很多,犧牲了很多,但他呢?他自己又為她做過什麼,他一直是一個真誠與寬容的人,可是他卻什麼都沒為她做過,現在他甚至不想去麵對她,他突然覺得自己是一個極度自私的人,不但自私,簡直是個混蛋!那麼她現在好嗎?她會在哪裏?她當然不好,她救治蕭無情,背叛誓言,不僅她以前的同夥不會放過她,就連江湖中人也要為難她,她甚至比他的情況還遭,不管怎麼樣他還有刀,隻要有刀別人就不敢對他輕舉妄動,可她呢?她才是真的一無所有。這種情況是誰造成的?是他,她不僅可以報父仇,後半生也可能會過得很快樂,可是現在呢?她不僅像狗一樣到處躲藏,她費盡心力痛苦抉擇要保護的那個人現在卻不理她了,她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此刻他覺得自己連個混蛋都不如,他不能再讓她受到傷害,可是他又能去哪裏找她呢?不管她在哪裏,他都要找到她,他已欠她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