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絕處逢生(1 / 3)

第十回絕處逢生一間石室,石室裏一燈如豆。石室裏還掛著那副古畫,還是有個人站在古畫前,當然還是有個人站在他身後一語不發。看畫的當然還是謝天,站在他身後的還是他的軍師錢通。謝天不說話,錢通當然也不會說話,他好像就是謝天的一個影子,隻是這個影子隨時都會提出一些惡毒有效的計劃給些謝天,否則他早已沒有存在的必要了,謝天是不會留一個飯桶在身邊的,就算這個飯桶是他的親人也一樣。不過他好像也沒什麼親人了,因為沒有人從他這裏得到什麼便宜,他也從不相信任何人。現在他已轉過身來,看上去他還很年輕,可是他的頭發已經有些灰白,眼角也有了皺紋,手上也有些小顆粒的黃斑了,他至少已有五十多歲了,但是他的精神依舊很好,全身也充滿了力量,尤其是他的那雙手,直到現在他還可以用兩根手指頭就扭斷一頭牛的脖子。但是他畢竟老了,不管身體多麼健壯的老人,他的心裏也會老的,所以他時常會感到寂寞孤獨,每晚就是有十個女人陪他睡覺他也會覺得孤獨,因為他活到現在連個孩子都沒有,哪怕是女兒也沒有一個,這是不是對英雄的最大打擊?就算他能擁有整個天下,可是將來他能傳給誰呢?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所以最近他的歎息聲已越來越多。雖然他隻是在心裏歎息,可是錢通卻仿佛能聽見似的,每當這時,他都會為自己慶幸,因為他已有了一個兩歲多大的兒子,不管將來他的兒子孝不孝順,他總算有了後代了,這樣他就沒有白活,沒白給別人當影子。可是他又不能表現出來這種幸災樂禍,所以在聽到謝天心裏的歎息時,他的臉總是掛滿了悲傷,隻有悲傷而沒有同情,因為強者是不需要同情的,同情對於強者隻是一種侮辱。謝天看著錢通,說道:“他用的是僵屍針?”錢通道:“確是僵屍針。”謝天道:“那種毒藥不是已經絕跡了嗎?”錢通道:“五花軟筋散和萬念俱灰他都能研製出來,更何況僵屍針呢?”謝天笑道:“看來他還真是下了功夫了。”錢通道:“的確下了功夫。”他們說的“他”是誰呢?是不是和下五花軟筋散和萬念俱灰的主謀呢?如果那個人是主謀,那他又會是誰呢?好像謝天和錢通都認識那個人。謝天道:“你說他為什麼要救冷冰兒呢?”錢通道:“他就冷冰兒原因有兩種,第一種,他和冷冰兒本是同一夥的......”謝天道:“同夥?”錢通道:“不錯,冷冰兒可能是他安插在蕭無情身邊的內應,他一方麵不想失去這個幫手,另一方麵還沒折磨夠蕭無情,所以他非要救冷冰兒不可。”謝天點點頭,道:“那第二是原因呢?”錢通道:“第二種原因可能是他們不是同夥,他就冷冰兒純粹是因為還沒折磨夠蕭無情。”謝天笑道:“那蕭無情豈非橫豎都是死了?”錢通道:“必死無疑!”謝天歎道:“蕭無情真不該惹上這種人。”他歎息了一聲,又問道:“你說我們該怎麼對付他呢?”錢通道:“他現在一定要置蕭無情於死地,這就說明他對門主還是順從的。”謝天笑道:“也許他隻不過是在演戲而已。”錢通道:“演戲?演什麼戲?演給誰看?”謝天笑道:“演給我看,戲的名字當然是《苦肉計》,他想借此麻痹我,你想想他花了那麼大的人力財力難道隻是為了一個蕭無情嗎?”錢通道:“您是說他像背板您?不,他一定不敢,沒人敢......”謝天的臉色突然變得很嚴肅,他說道:“我希望的是別人不能,而不是不敢!”錢通的手心泌出了汗,在這一瞬間他眼前的老人仿佛又變回了那個可以主宰一切的神,他當然明白不敢和不能的區別,不敢是有力無膽,它的主動權在對方手裏,而不能則是有心無力,主動權在自己手裏,對於一個強者來說,他怎麼能讓主動權落在別人手裏!謝天緩慢但聲音沉重地道:“現在我們必須弄清兩件事,第一,冷冰兒到底是不是他的同夥,第二,那三種毒有沒有解藥,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錢通道:“明白,門主說的第一件事,其實指的並不僅僅是弄清冷冰兒是不是他的同夥,而是他私底下到底籠絡了多少人;第二件事指的是他除了那三種毒之外還有沒有研製出別的毒,另外如果有解藥就說明他很可能是在給門主演戲,等戲做足了,他就暗中救活蕭無情,好給門主來個突然襲擊。”謝天臉上又出現了微笑,滿意的微笑,不管什麼人能擁有一位這麼能幹的軍師總是會覺得滿意的,他微笑道:“所以現在的行動布署還是繼續監視,你懂嗎?”錢通點了點頭,他確實懂了,雖然這和上次一樣都是繼續監視,但這次卻是主動監視,和上次的被動監視已完全不同,這說明門主已決定出擊。他答應著剛要往外走,謝天卻叫住了他,道:“等一等!”錢通立刻就站住了,垂手站在原地。謝天道:“聽說你有一個兒子,剛滿兩歲。”錢通吃了一驚,他成家本是極為隱秘的事,他的老婆兒子也從來沒有人見過,他更是從不說他已成家的事,門主是怎麼知道的?他的心裏在打鼓,可他還是點了點頭,在門主麵前你最好還是誠實的好,這是他多年的經驗之談,死了很多人得出的經驗。謝天笑道:“你替我辦事就難免要得罪人,把老婆孩子放在我這裏,總比放在你那裏安全,你說是嗎?”錢通隻得點了點頭,道:“我去......去接他們?”謝天笑道:“不用了,人已經到了。”錢通更吃驚。謝天笑道:“孩子很可愛,我很喜歡,有我保護他你就不會有後顧之憂了。”錢通微笑,他當然明白這是赤裸裸的要挾,可是他除了微笑還能幹什麼,難道和他拚命?那他們一家死得隻有更快,直到現在他才明白門主真正信任的不是他這個軍師,而是他自己。這幾乎是所有成功者的性格,隻有相信自己才能成功,可是也有很多成功者因為隻相信自己,最後從成功者變成了失敗者。“他”當然不會讓蕭無情活的!冷冰兒又回到了那件小木屋,木屋旁依然流淌著溪水,溪水粉碎了月光的倒影。小木屋向一邊傾斜著,但是屋頂好像還沒有漏雨,她背下蕭無情把他放到了床上,然後她就在另一張床上躺了下來,他想喘口氣再說。這一天發生的事實在太多,她簡直連停下來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從早晨開始就被追殺,到了黃昏又被獵人下毒,晚上追殺他們的人又找來了,想起那些人她就膽戰心驚,她怕的並不是他們的手段,而是他們淒慘的叫聲,隻要聽過一次的人,就永遠也不想再聽第二次。可是不管怎麼樣,那些人絕對不會再追來了,死人是絕不會複活的,她和蕭無情現在是安全的了。可是她算錯了,就在這時,一陣陰風突然出開了木門,幾十個血肉模糊渾身散發著燒焦味的人朝她走了過來,這些人就是本該被大火燒死的人,可是這些人竟然沒死,一個個形狀詭異地衝她笑著,笑聲中充滿了來自地獄的詛咒,幾十個人伸直了露出骨頭的雙臂,他們要掐死這個縱火者。她已被嚇得動彈不得,呼吸也越來越困難,她想大聲呼喊,可是這些人的手緊緊掐著她的脖子,她已快要窒息,最後她用盡全力終於大聲喊了出來,緊接著冷汗已濕透了她的後背,原來這一切隻不過是個夢。窗外的夏蟲也沉默了,明月依舊照著潺潺流動的溪水,一切又都回到了現實。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推開木門想去溪邊洗把臉。冰冷的溪水打在她的臉上,她頓時清醒了很多,她為什麼會做這麼可怕的夢?是不是因為她也知道她殺了不該殺的人?她本是一個嫉惡如仇的姑娘,可是她第一次殺人殺的竟是一些正值的義士,這簡直是個莫大的諷刺,她一輩子也不能原諒自己,當然她也知道她這一生都將無法擺脫這種惡夢,這是一種無形的折磨。如果每天都要伴隨著這種惡夢入睡,那人生還有什麼趣味可言呢!蕭無情呢?他是否每天或者每時每刻都在做著這樣的噩夢?月亮已過中天。她看著溪水中自己的臉,她的臉仿佛衰老了很多,這幾天她基本上就沒怎麼休息,睡眠不足是最容易讓女人衰老的,而衰老對於女人來說,比殺了她還要殘忍。她本想流淚,可是一個影子也倒映在了溪水中,那個影子覆蓋了她的影子,這說明那個人就在她背後,她蹲在地上沒有動,手卻握住了腰間的彎刀。“想不到你也會難過!”冷冰兒重重地吐出口氣,這是個女人的聲音,而且聽出了這女人是誰。“不知道你是為自己難過,還是為蕭無情難過,更或者你是為死在你手上的那些人難過?”冷冰兒哼了一聲,道:“你呢?你有沒有難過的時候?”那人道:“沒有。”冷冰兒道:“大家都是女人,你沒必要不承認。”那人冷笑道:“承認什麼?你以為我和你一樣喜歡自憐自歎自找傷心嗎?”冷冰兒不答話,忽然問道:“你那位紅魔禮老公沒和你一起來嗎?”她故意把“老公”兩個字說得很大聲,好像是在故意刺激她。那人果然氣得渾身亂顫,大聲道:“閉嘴!不準提他,我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來的人果然是花寡婦。冷冰兒笑道:“你看你這不是傷心又是什麼?”花寡婦道:“我是氣憤!我隻想殺了他!”冷冰兒道:“你不傷心,又怎麼會如此氣憤呢?”花寡婦大聲道:“我來不是讓你教訓我的,你最好給我閉嘴,否則我割花你的臉!”兩個美麗的女人在一起,就會莫名其妙得成為敵人,這時亙古不變的道理。冷冰兒道:“那你來是幹什麼的?”花寡婦道:“我是來告訴你,你不可以為任何人傷心,你唯一可以為其傷心的就是你爹,別忘了你爹是誰?”冷冰兒站起來轉過身看了一眼花寡婦,一雙眼睛突然變得充滿了憤怒,她握緊了拳頭,一字一字地道:“我沒忘!”看到冷冰兒憤怒的眼神,花寡婦居然不生氣,她冷笑道:“你最好別忘!計劃有點變化,現在你就去殺了蕭無情為你爹報仇!”冷冰兒吃驚道:“現在?”花寡婦道:“對,現在!我們已折磨夠他了,留著他已沒有意義了。”蕭無情能活到現在就是因為他們還沒折磨夠他,他活到今天的意義就是為了讓人折磨!冷冰兒道:“現在不行!”花寡婦道:“那什麼時候行?”冷冰兒的眼神左右躲閃著,道:“不知道,總之現在還不行!可能明天或者後天行。”花寡婦冷笑道:“明天?我看明年你也不一定會殺了他!”冷冰兒道:“你什麼意思?”花寡婦道:“我什麼意思你心裏清楚,可憐一代大俠‘氣寒西北’向天歌死後竟沒人給他報仇,她女兒為了一個半死不活的廢物連她爹都不認了!可憐!”冷冰兒並沒有生氣,而是像做了虧心事似的向屋門口望去。花寡婦冷笑道:“怎麼,你害怕他聽見?他現在除了嗡嗡的打雷聲,什麼也聽不見!”冷冰兒道:“你先回去,我會殺他的。”花寡婦道:“他讓我帶著姓蕭的人頭回去,我不會這麼空著手回去的!”她說的“他”是不是和謝天說的“他”是同一個人呢?冷冰兒道:“他已經是這樣了,你們還要殺他,他不會威脅到你們了。”花寡婦道:“隻有死人才不會威脅到別人。”這句話也是“他”教給她說的。原來冷冰兒是向天歌的女兒,雖然向天歌不能生養,但他卻在枯黃的柴草堆邊撿了一個棄嬰,這個棄嬰就是冷冰兒,當時風雪漫天,路上結滿了冰霜,所以就給她起名叫冷冰兒,他一生無徒無子,對她卻是百般疼愛,教她識字,授她武藝,含辛茹苦養她十六年,這份恩情冷冰兒永遠也報答不了。所以當她知道父親去世仙遊的消息後,就和那個人聯合了起來,一起對付蕭無情,她費盡心機得讓蕭無情成了現在的模樣,可是她千算萬算還是沒算到人的情感,她竟對這個殺父仇人產生了愛慕之情。這本是個古老的故事,可是古老的故事卻時常發生,隻有身處其中的人才知道那不並浪漫。一邊是疼愛自己而自己永遠也報答不了其恩情的父親,一邊是自己第一個愛慕的男人,一邊是親情,一邊是愛情,她該怎麼選擇?無論怎麼選擇都是痛苦,而且她將來也一定會後悔今日的選擇,人世間為什麼會有這麼複雜的感情,這種複雜的感情讓人發瘋、無奈、無助、淚水已滑過了她的臉頰,她的臉已因痛苦而扭曲變形。花寡婦的目光也變得柔和了很多,她拍了拍冷冰兒的肩膀,柔聲道:“你下不了手,我幫你。”她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對她說道:“不要怨別人,要怨就怨你是向天歌的女兒,或者說......”她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她相信冷冰兒已知道她想說什麼,冷冰兒當然知道,她是想說“或者說你愛了一個不該愛的人”。“不該愛”,這也許是對墜入愛河的男女最根本也最無情的否定。花寡婦已走到屋中,看著仿佛正在熟睡的蕭無情,他的臉上充滿了痛苦,不知他是不是又在做噩夢?與其讓他這麼痛苦下去,還真不如一刀剁下他的腦袋,這樣對他和冷冰兒都有好處。本來“他”跟花寡婦說的是讓冷冰兒親自下手殺了蕭無情,花寡婦當時也問“他”了,她問道:“我殺和她殺有什麼區別嗎?”“他”微笑道:“如果是她殺,就說明她已決心和我們綁在一起,我們以後還用得著她。”她本來是不想改變“他”的計劃的,可是她的確不忍心再看冷冰兒痛苦的樣子,她也是女人,她知道愛情對於一個女人的傷害有多大。花寡婦拿出了她的寡婦剪,對準了蕭無情的脖子,月光透過樹葉之間的縫隙射在剪刀上,剪刀在月光下發出閃閃的金光。冷冰兒在門外看著這一切,她知道隻要一剪,蕭無情就會不再痛苦,但是人死了之後真的就沒有痛苦嗎?冷冰兒不知道,可是她知道,隻要花寡婦一剪下去,最先痛苦的一定是她自己。明月被烏雲遮住了,花寡婦已準備剪下去,就在這時,冷冰兒突然擲出了她的彎刀,彎刀的目標是花寡婦的後心,她不得不抽回剪刀擋住彎刀,當的一聲,彎刀被格擋在地上。花寡婦看著她,大聲道:“你瘋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冷冰兒點點頭,她剛才那一擲就已表明她和花寡婦他們已經脫離了,她們不再是同一個組織的人。花寡婦道:“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的後果?”冷冰兒又點了點頭,當日他們這些人歃血為盟宣布誓言,有違誓言者,其他人共誅之。她說道:“但是我現在不能死,我要治好他,等我治好了他,你們隨時可以來殺我。”花寡婦看了她半晌,道:“他值得你這麼做?”冷冰兒沒有回答,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花寡婦道:“我本該放了你,可是我卻不能壞了規矩。”說著,她已舞起剪刀向冷冰兒攻了過去。冷冰兒隻得拔出一把彎刀與她過招,她武功得自向天歌親傳,當然不弱,尤其掌力更加渾厚,霎那間她的掌風已呼嘯而來,花寡婦已躲閃不及,這時,隻見一柄飛刀破空而來,噌的一聲就插進了冷冰兒的胳膊上,花寡婦的寡婦剪本該刺入冷冰兒胸膛的,可是她卻硬生生地停住了。這時冷冰兒提起一口氣抓起蕭無情就躍馬而走。看著馬蹄濺起的泥土,花寡婦歎息一聲,喊道:“出來吧!”這時,一個男人從樹林中走了出來,這人臉上帶著麵具誰也看不出他的樣子,他來時仿佛烏雲更濃了。花寡婦看著他,道:“你來幹什麼?”那人笑道:“我要不來,你豈非就要吃虧了。”他到底是誰,會不會是那個“他”呢?他明明已讓花寡婦來做這件事了,為什麼還要跟蹤監視她,難道他也和謝天一樣,是個隻相信自己的人?花寡婦看了他半天,才問道:“她跑了,我們怎麼辦?”那人道:“放心,跑不了的,明天就是他們的死期。”花寡婦道:“飛刀上有毒?”那人笑道:“沒毒!不過我另有安排,我保證他們活不過明天日落。”花寡婦看著他僅露出兩個眼睛的臉,在他這張臉上隻有兩個眼睛是真實的,可是她發覺她已連他的眼睛也漸漸地看不清楚,他明知她不會成功卻還是讓她來,他明明另有計劃卻還是讓她來冒一次險,他還是不是她愛過並愛著的那個人?她歎息一聲,她問道:“那我該做什麼?”她不能不問,他明明有種被出賣被利用的感覺,但她還是不能不問,因為她早已將自己的整顆心都交給了他。他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就走了,他走的時候烏雲也仿佛被他帶走了,他本身是不是就是一朵遮住陽光遮住月光的烏雲呢?月亮又出來了。它的金色光芒灑滿了整條小溪,也照在花寡婦的身上,這裏隻剩下她一個人了,她感到無比的孤獨,明月,小溪,還有她,除此之外,天地間一無所有。日落。落日的餘暉灑在這個小鎮上,整個小鎮就像披上了一層紅色的霞光,鎮上的綠柳就像是一個身穿霞帔的新娘,枝條在晚風的吹動中翩翩舞動,這是這個小鎮一天之中最美麗的時刻,也是一年之中最美麗的時節。這是一個普通的小鎮,它的普通就和它的名字一樣——綠柳鎮,世上有無數個這樣的小鎮,鎮上的人也都過著普通平淡的生活。他們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大城裏住夠的人們如果看到這種生活景象一定會覺得很恬淡愜意,可是隻有住在這鎮上的人們自己知道,這種作息習慣為得隻不過是明天不至於挨餓,有錢人的愜意往往是貧苦人們的痛苦,所以這鎮上並沒有大的酒樓客棧,妓院就更沒有了,因為沒人消費得起。現在又是日落而息的時候了,做工的人大多回到了自己家裏,吃著老婆做的飯,也有一些人到酒館喝酒去了,這些大多是年輕人,一來他們還沒有娶媳婦,回去也無事可幹,二來他們還不知道錢的珍貴。他們來到了鎮上最大的酒館——吉祥老店,這家店確實很老了,牆上的青磚都開始掉渣了,一碗水潑上去就可以看見往下掉的磚屑。幾個人坐下來,店小二就上來招呼了,問道:“幾位吃點什麼?”他們道:“炒幾個菜,再加壺酒就行了。”小二答應著去了,老板叫住他說道:“做點飯送到後院裏去,隻怕他們也餓了。”酒館的後麵是個小院,院子的地沒有鋪磚或者石板,走進小院三麵都是廂房,可是隻有西廂房租了出去,其他兩麵廂房都是空的,因為這個鎮子上隻有往外走的人,哪還有往裏進的人,所以這三麵廂房常常都是空的。可是今天天剛亮就有兩個人敲門要住店,店的老板張老頭二十年都沒見過要住店的人了,所以連住店費都不要了,讓他們免費住,想住多久住多久。這兩個客人就是冷冰兒和蕭無情,起初她還擔心沒錢付房租呢,可是酒館的老板不僅不要錢,還免費提供一日三餐,這年頭這麼好的人已經不多見了。也許他並不是好心,隻不過是為了平淡枯燥的生活添點樂趣而已,他知道自己這輩子也發不了大財了,不過能從小事上幫助一下別人也是好的,即使是自己有一天年老死了,能有個人還會時不時地想起他一下,那至少可以證明他曾經活者過,不至於白活一場。飯已經送來了,三天來蕭無情隻喝了半碗湯,在他心裏現在酒也許比湯好喝,一個人變成他現在這個樣子,活著隻是一種折磨,他感覺他全身的骨頭就像泡在醋缸裏,軟綿綿得沒有一絲氣力,他已完全不抱有希望。冷冰兒胳膊上的刀傷已經包紮好了,她給蕭無情驅了一天的毒,卻沒有一點效果,如果在這樣下去,蕭無情就算不被毒死,也要被餓死。她突然覺得很煩悶,推開窗子想要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這時,隻見一盞紅彤彤的燈籠從吉祥老店的門前升了起來,燈籠越升越高,遠遠望去,就像天上有兩個落日似的。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這裏的風俗是傍晚放燈籠?就在此時,從前麵酒館傳來了沉重吵雜的腳步聲,難道是來殺她和蕭無情的?她突然感覺真不該相信那好心的酒館老板,這世上哪還有好人可言!他們送來的飯菜裏說不定有毒,她拔下一根簪子試了試飯菜,裏麵沒毒,她重重地出了口氣,這樣的好人她都懷疑,是不是她自己已經變了,變得沒有人情味了!她沒有變,變的是這個世道,就在準備起身關窗的時候,她已看見了他們獰笑著走來,他們是癡呆和尚和花寡婦,當然還有酒館老板張老頭。先說話的是張老頭,他看著癡呆和尚笑道:“你看,我說我抓到他們了你還不相信,現在信了吧,那三千兩銀子是不是該給我了?”癡呆和尚笑道:“銀子會給你,但我想問問,你突然有了三千兩銀子打算怎麼花?”張老頭微笑著,他本來和藹的皺紋現在已變得說不出的惡心,他笑道:“當然是先離開這個鳥不生蛋的窮地方,然後......”癡呆和尚笑道:“然後怎麼樣?”張老頭笑道:“然後再去秦淮河買棟房子,每天去逛河上的花船,我雖然沒離開過這地方,可是秦淮河我也聽說過,聽說那裏的女人連男人的骨頭都能弄酥了。”癡呆和尚大笑道:“沒想到你都這把年紀了,對女人還這麼感興趣,你就不怕死在那些女人肚子上。”張老頭道:“能死在女人懷裏也是種享受,我都這把年紀了還沒享受過真正的女人,你說我就這麼過一輩子又有什麼意思!”原來那個“他”早已在附近的鎮上都貼滿了懸賞蕭無情和冷冰兒的畫像,自從她一進門張老頭就認出了他們,他早已將他們當成了謀求後半生“幸福”的工具。張老頭說完那句話就覷著眼瞧著花寡婦,彷佛花寡婦現在已是赤裸的了,他色咪咪的眼睛一直盯著她高高突起的胸膛,他就像一條不停地聞著女人裙子的公狗。癡呆和尚笑道:“你看她怎麼樣?”“她”當然是指花寡婦。張老頭笑著點了點頭,道:“如果能讓她跟我睡一覺,那三千兩銀子我都不要了。”花寡婦一直沒說話,直到現在才說話,她聽了張老頭的話沒有生氣,反而媚笑道:“你說的是真的?”張老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忙答道:“真的,真的,隻要你陪我,銀子我就不要了。”花寡婦媚笑道:“那你還等什麼,還不脫你的褲子!”張老頭吃驚道:“現在?就在這裏?”他雖然聽說過秦淮河的女人把戲多得很,可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女人比那些女人還要放蕩,居然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做那種事。花寡婦看著他,道:“你不敢嗎?”張老頭重重地咽了口口水,大聲道:“不敢的是孫子!”說著,他就脫下了褲子,掏出了那個東西,花寡婦的手伸向他的那個東西,他在等待,等待一種無法比擬的快感,可是他並沒有等來快感,而是等來了痛苦,一種痛入骨髓的痛苦,就在她伸向他褲襠的時候,一把剪刀已剪掉了他的那個東西,緊接著他就疼得大聲尖叫了起來,瞬時間那種殺豬般的嚎叫就傳遍了整個小鎮,他疼得暈死在了地上,他這一生注定注定也不會再有幸福了。癡呆和尚歎道:“你不該這樣對他,其實他也蠻有趣的。”花寡婦冷冷地道:“女人不是讓你們男人玩弄的,所以你最好以後收斂點,否則你的下場會和他一樣!”冷冰兒看著倒下去的張老頭,禁不住要嘔吐起來,癡呆和尚和花寡婦仿佛直到現在才看見她。癡呆和尚笑道:“冷姑娘,好久不見啊!”冷冰兒道:“什麼好久不見,我們昨天不是見過嗎?”癡呆和尚笑道:“不錯,昨天剛見過,才一天沒見就好像隔了一年沒見一樣。”花寡婦道:“廢話少說,冷冰兒,你應該知道我們今天來的目的,如果你現在能殺了蕭無情,我們還是好姐妹,還可以一起繼續行動,如果你一意孤行,那就別怨我們心狠了。”冷冰兒淒然道:“從我把他從你刀下救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決定了要和他在一起,你們要殺就殺,就算死我們也要死在一起,這也許就是我的命,隻有這樣我才能既報了仇,又能和他在一起,我不怨你們,你們動手吧!”花寡婦大聲道:“傻瓜!好,那我先殺了他!”說著一把大剪刀一向蕭無情心口戳去,冷冰兒忙用彎刀擋開了,道:“要殺就先殺我,我不能看著他先死。”久久沉淪的蕭無情此刻嗓子裏突然發出了隆隆的聲音,他們說的話他是否已全部聽見,他用盡了全部力量,才隆隆地說出三個字:“殺......了......我!”他早已想死了,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生命完全沒有意義,人生完全沒有希望的人活著才是最大的痛苦,他早已厭倦了這種生活,那種萬念俱灰的痛苦,沒有經曆過的人是絕對無法想象的,他隻想快點死,快點結束這毫無意義的人生,現在他仿佛又看到了死亡的曙光。癡呆和尚笑道:“想不到你們還是癡情苦命的一對,冷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