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武功了，以後他再也不會惹上什麼人了，他終於可以做個無憂無慮的人了，可是人真的能無憂無慮嗎？有星無月，繁星點點。他搖晃著身子走到了一家店前，店門前掛著一個幌子，幌子上寫著一個大大的“湯”字，既然賣湯，一定也賣酒，可是店早已關門，他砰砰地拍著店門。半晌，店門打開，從裏麵走出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婆，她一看到蕭無情醉醺醺的樣子，就皺著眉頭道：“年輕人，怎麼這麼不愛惜身體啊？”她要扶他一把，他卻一下摔在了地上，動也不動了，看來他已喝得太多了，老太婆歎息一聲，就從後院裏拉來了毛驢，再將蕭無情栓到驢身上，老太婆拍了一下毛驢，毛驢就拖著他進去了。天已正午。陽光從窗戶紙上射進來，一團團的灰塵在一束束的陽光下飛舞著。蕭無情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這是哪裏？他隻記得最後看見的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婆，其餘的全不記得了。他隻覺得頭痛欲裂，這是喝了大量劣酒的原因，也許治療這種頭痛最好的辦法就是再喝酒。他向下床去找酒，放門卻開了，走進來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婆，她手裏還端著碗熱湯。老太婆微笑著點了點頭，隨即歎道：“小夥子是不該喝那麼多酒的，多傷身體啊！”蕭無情沒有說話，她根本不知道他有多痛苦。老太婆道：“看樣子你是有傷心的事，年輕人應該豁達一點，如果人遇上點事就要死要活得，那這個世上豈不是沒人了。”蕭無情沒有理她，隻是苦笑道：“有酒嗎？”老太婆生氣道：“酒沒有，湯倒有一碗，你喝不喝？”說完她不管他喝不喝，就遞給了他。蕭無情接過湯，湯香氣撲鼻，熱氣四溢，蕭無情的精神仿佛好了許多，一碗湯確實比一碗酒更讓人舒服，尤其是對喝醉酒剛清醒過來的人。他剛要喝，老太婆去攔住了他，她仿佛帶著奸邪的笑，說道：“這不是一碗普通的湯。”蕭無情道：“哦？”老太婆道：“我姓孟，隻會做湯，別人也管我做的湯叫‘孟婆湯’，世人都說奈何橋那裏有個賣湯的，喝了她的湯就會忘記生前種種，她的湯是不是這麼厲害，我不知道，不過我的湯你隻要喝下去，就真得會忘記以前所有的人和事。”蕭無情沒有說話，呆呆地看著她。老太婆道：“所以喝還是不喝由你，我隻能告訴你千萬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他看著這碗湯，這碗湯真得能讓他忘記曾經，真得能讓他忘記痛苦？他知道這世間確實有這麼一種藥，他看著這碗湯，隻要他喝下去，他的痛苦就會瞬間消失，他端著湯碗的手已在顫抖，湯在碗裏蕩起一圈圈的漣漪，到底喝還是不喝呢？既然現實是這麼痛苦，那麼就忘記吧！他端起碗想一飲而盡，可就在他往下咽的時候，祖母、林鈴兒、白小雲、柳夢龍、風滿樓、陸羽、冷冰兒......他們的身影一齊湧到了他的腦子裏，他哇的一口全吐了出來，碗也掉到了地上，然後他就像喪家之犬一樣逃了出去，也許他想逃避的是自己。老太婆歎息一聲，道：“這世間哪有什麼孟婆湯！”他像受驚的野獸一樣在街上瘋跑著，他痛恨自己，他明明很痛苦，可就是不願忘記過去，不願忘記那些人，他們已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已進入了他的血液裏骨髓裏。忘記過去，忘記他們，也許他會更痛苦，人有時最想忘記的也是最難最不願忘記的！一個人如果連曾經都沒有，那他還是一個人嗎？街上的人像看瘋子一樣在看他，他一口氣鑽進了酒館裏，酒館的老板皺了皺眉頭，對小二道：“把他轟出去！”他實在很反感這個沒錢的酒鬼，他隻喜歡有錢的酒鬼。一個坐在酒館裏喝酒的中年男子笑道：“老板，有人光顧你的店，你怎麼把客人往外趕啊？”老板道：“這人是個酒鬼，而且沒錢付賬，小店是小本經營，養不起他啊！”中年男子笑道：“他的酒賬算我的。”他看著蕭無情道：“兄弟要喝酒，來我這裏，隨便你喝。”蕭無情掙脫店小二的手，走到中年男子旁邊，什麼話也不說拿起酒壺就往嘴裏倒，這時，中年男子一勾腳突然就將蕭無情勾倒在地，蕭無情砰的一聲趴在了地上，酒壺也摔得粉碎，這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一招，可是現在他卻已躲不開，是他不能躲開，還是他已不願躲開？中年男子哈哈大笑，道：“沒想到赫赫有名的蕭無情竟如此廢物，看來你已不值得我給你酒喝了。”蕭無情沒有說話，也沒有看他，隻是在盯著桌上的酒壺看，這世間已沒有酒壺對他更有吸引力的了，中年男子笑著將一壺酒澆在了蕭無情的頭上，蕭無情沒有躲閃，他恨不得將自己埋藏在酒缸裏。中年男子笑道：“沒想到你會變成今天這副模樣，我本來以為還能和你切磋一下刀法，哎，你的刀呢？是不是拿去換酒喝了？”蕭無情還是沒有回答，就算此刻刀還在他手中，他也不會殺了他，因為他知道武力的最終結果就是產生仇恨！可是他卻不知道，沒有武功也會產生仇恨！中年男子笑道：“酒你還可以喝，不過你已不配和我平起平坐，我看你就趴著喝吧！”蕭無情忙伸手抓了一壺酒，趴在地上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他已不願再要尊嚴，尊嚴有什麼用？難道為了尊嚴去殺人？讓這個中年男子的一家老小為他的死而傷心難過？隻要別人能快樂，隻要世界能美好，他個人又算得了什麼，那就讓所有的暴風雨都朝他一個人來吧！可是他忘了一件事，別人侮辱他隻是因為他們陰暗的心理在作怪，他們永遠也不懂得反省自己，還有一點，這些人活著並不是為了讓世界更美好，恰恰相反，他們的存在反而讓這個世界變得肮髒不堪了！所以仇恨有時卻是源於大愛而產生的！中年男子笑道：“等你喝飽了，我就把你叫到少林去，這樣三萬兩銀子就是我的了，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先剁下你兩隻腳來再說吧！”嗆的一聲刀已出鞘，一把白森森的鋼刀立刻向蕭無情的腳腕上剁去，隻聽當的一聲，一把軟劍擋住了刀的攻勢，軟劍的去勢未竭，奪的一聲釘在了木柱上，能把一把軟劍練到這種火候已經很了不起了。中年男子轉臉望去，隻見一個病怏怏的少年正坐在一個帶輪子的椅子上，後麵跟著一個老頭子在推著椅子。中年男子問道：“你是誰？”病怏怏的少年沒理他，直接來到趴在地上的蕭無情跟前，正色道：“我這裏有酒，上好的竹葉青，你想喝就站起來喝，因為我趴不下去，陪不了你。”蕭無情的頭垂得更低，他知道這少年是誰，少年當然是陸羽，可是他卻無顏麵對他，因為他不但沒能替他報仇，還把自己弄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陸羽道：“我知道你很痛苦，但這種痛苦卻不是你造成的，也許你會認為是武功害了你，也害了別人，可是這些天你並沒有用武功，得到的又是什麼？仇恨依舊每天都在發生，死亡每天依舊在繼續。”說著，他拿出一把刀，一把蕭無情扔掉的生鐵片子似的刀，他放到蕭無情麵前，正色道：“還有一點我要告訴你，你並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你並不孤獨，我就在你的身邊，如果有誰要殺你，就讓他先殺我，我一定要死在你前麵！”蕭無情抬頭看著陸羽發光的雙眼，無論誰都不能否認他的真誠，無論誰擁有這麼一個朋友都該滿足，一個人在人生最痛苦無助的時候能有這麼一個人來幫自己一把，這份感情比世間任何事物都要珍貴，他的眼中已有淚水，感激的淚水，陸羽說得對，他畢竟不是一個人，他還有他，隻要還有他就足夠了。陸羽的眼裏也掛滿了淚水，因為蕭無情已經站起來了，不管他以前有多沉淪，現在他畢竟還是站起來了，隻要他站起來他就永遠不會再倒下去，世間還有比一個朋友重新站起來更讓自己開心的事嗎？蕭無情撫摸著刀身，如果刀也有感情，會不會怪他曾經拋棄過它呢？應該不會，因為刀也是他曾經的朋友，真正的朋友之間又怎麼互相責怪呢！中年男子笑道：“一個酒鬼和一個病鬼還想殺人，看我先殺了你這個病鬼再說！”說罷，他一刀劈向陸羽，可是他的刀還未向下劈的時候人就已倒了下去，倒在了蕭無情的腳下，他怎麼能夠允許他的朋友死在他麵前呢！他的眼睛已恢複了往日的從容，甚至比從前更從容，因為他已經離了生離死別，他的刀法也更無情。無情的刀是為了殺無情的人！正午陽光的溫暖令他的鮮血再次沸騰起來，但是他的臉卻依舊是蒼白的，眼神依舊是從容與真誠的，刀依舊還是無情的，人卻永遠是寬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