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金光本記三十六年(2 / 2)

他一身朝服肅穆莊嚴,令人不敢直視。發飾雖依然是那般被金簪束的一絲不亂,終是因顏色引起不小的波瀾。朝臣們猜測著、私語著,莫非傳言不假?

金光目不斜視,徑自踏上朝堂,朝拜當今天子:“金光叩見吾皇。”

鸞座上的父皇默默看著一幕。

“妖魔,妖魔...”這樣的竊語聲漸漸變成了喧嘩,再變做聲討:“殺了這佞臣,殺了這妖魔!”

“妖魔?”父皇似嗤笑般的反問,起身於鸞殿之上慢踱幾步,爾後長歎:“朕,自初登大寶至今日,已二十二年有餘。貞觀四年,克明便病逝;十二年,伯施、叔寶亦離朕而去,十四年孝恭,十七年魏征....”他回視朝堂:“這一樁樁都是朕的痛處!回首間故人已所剩無幾了。”

“皇上...”頃刻間滿朝皆悲,跪拜啜泣聲不絕。

“朕於貞觀三年得遇國師,彼時朕見這少年斬妖除魔,一身凜然正氣。遂促膝長談,乃引入朝中。”父皇眼眶泛紅:“這許多年來,若是朕看錯人,這滿朝上下也都是盲的嗎!”

“國師。”父皇喚一聲,走近了來。

金光連忙回身行禮。

“不必了。”父皇阻止,與金光並立於城頭:“國師可是在看這錦繡江山?”

他脈脈眺向遠方:“真是好看!臣要謝謝皇上。”

“哦?”父皇似反問道。

“天道昭彰。”他微笑,負手再望。

“父皇、宗主,再這麼站下去,可要出緋聞了!”我晃上來背著手。

“明月(夢如)。”兩人同時道:“目無尊長!”

二人互相看看,開懷而笑。我咧咧嘴,日子要掰著手指頭過了,陽壽二十...曆史是個什麼東西,我以為改變了別人的結局,卻原來還是把自己套進去。

貞觀二十三年,五月己巳日李世民駕崩。而後李治即位。

長街之戰後,因七世怨侶之事處理失當,金光已卸去玄心宗主之職,由流雲接任,金光則隻專於朝事,任職於太史局。新帝登基,萬事開頭都是艱難而瑣碎。

於我而言,命不久矣。這一世一個疼愛我的人已然離世,緊接著李治會接今後的一代女皇、他父皇的小妾武媚進宮。依金光的性格,恐怕在朝野中的處境要艱難了。這樣堅持又是何苦呢,不能否認,我真的想就此作罷,藉以從另一種要眼見這事實的痛苦中解脫。然而...終是不能忍心以殘命迫他脫離這世道。

永徽元年五月,李治在父皇周年忌日入感業寺進香之時,與武氏重逢...

“夢如!”手中畫卷落地,已是五月了。想我出生之時,未及四月,該是一切終了的時候了,恍惚中仿佛回到當年,他雙臂將我托在懷中,我伸手探進他袖管,那景象還好似在眼前。

我努力笑著,道:“你可知道當年,我想著要...要占你便宜,卻被識破了。”

他隻是默默拉過畫卷。

“嘿...本想畫他好幾百幅,總有一幅能傳下去,也好給我這一世留些見證。沒想到這麼多年隻成了這一幅...”我看他展開畫卷。

“這一幅必定能傳下去的。”他轉而看向我,笑容竟燦若桃花。

“還有兩句詞,不如你幫我提上。”我挨向他頸窩:“秋水為神玉為骨,瑤池仙葩第幾株。”

他筆端微微一頓,終是落筆提上。架筆翻翻書案,問道:“你常用的印是哪一枚?”

“我從不用印的。”我搖搖頭,瞥瞥腰間道:“不過倒是有一枚。”

他順著我眼神,將那一枚印章自腰間解下,握了我的手,一同印下,輕喃一聲:“明月...”

我無力地笑:“你若願我是明月,我便做一世明月吧。”

他握緊那枚印章:“是我心裏的明月啊...”

我一怔:“來世我不想再跑這麼遠來尋你了。”

“當真?”他笑問。

“當真。”我微閉了眼。

“那便換我來尋你吧。”他的聲音悠悠似夢。